姜云升一五一十的将西北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萧衍听后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流出,似乎是在听一个最稀疏平常的故事。
“这么说来,你加入天策府,只是为了借本公的势?”
虽然姜云升没有将陈安当日的话说出来,但萧衍何等聪明?
仅凭几件事,便明白了姜云升的目的。
“是。”
姜云升轻轻点头,在一方公侯面前,他没有隐瞒的必要,也隐瞒不了。
萧衍不禁笑了起来,“按理来说,我天策府绝不收因利而来的人。不过,既然是子兴的决定,本公便为你破例一次。我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想加入天策府,但既然入了天策府,以后便要按照我的规矩来行事,这一点你可能做到?”
姜云升犹豫了片刻,又想到武宗那座庞然大物,才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尽量”。
“好一个尽量”,萧衍忽而放声大笑,“放心,我知你是从蜀地而来,不会让你做一些违背侠义的事。”
似他这种人老成精的狐狸,怎能看不出少年片刻犹豫是因为什么?
不过对萧衍而言,并不在意这点小事。
面对一个不熟悉之人,能说出“尽量”二字,便意味着他下定了决心。
世上哪有什么还没做就确保结果的事?
天策府的规矩,就连他麾下的将帅们,都不敢给他打包票一定能够遵守,否则,军营里也不会时时传出哀嚎声了。
望着下面的姜云升,萧衍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平淡道:“事先跟你说明,入了我天策府,理当为人中之龙。昔日你作为捉刀人,实力毋庸置疑,但见识还是太过浅薄。你入府后,我会派教书先生从最基础的经史开始,让你全部掌握。天策府,从来没有只会砍杀,却不懂排兵布阵的将领,你亦是如此。”
姜云升并没有意外,凌寇事先已经和他说过这件事了,他自然没有意见。
入府之事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就在姜云升想要退下的时候,萧衍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又问道:“对了,我记得当日在剑阁时,子兴赠给了你一块玉牌是么?”
“没错。”姜云升一边回答,一边从怀中取了出来。
看到这熟悉的象牙玉牌,萧衍忽然有些恍惚,回过神后,苦笑道:“你可知他赠给你的玉牌有何用处?”
姜云升如实答道:“不知。”
这玉牌材质不错,入手便是温润之感,他一直以为这只是梁帝给臣子的赏赐,如今听萧衍这么一说,似乎是还有其他用途。
萧衍摇头叹道:“唯有凭借此物,方可调动整个镇远司呐!”
姜云升目光一凛,握着玉牌的手都有些僵硬了,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萧衍话里的意思。
这是镇远司司主的象征,可为何陈安要将此物送给他?
“陛下身死,子兴怕是早已有了隐退的想法”,萧衍自嘲一笑,“可惜啊,若是子兴还活着,你大可凭借此物掌控镇远司。现在他死了,怕是那些人不认了。”
姜云升轻轻笑道:“我从未想过去当什么司主,更何况,就算当上了,凭我的实力怕是也难以服众。”
强如柳抚盈,在十二远主中也不过屈居末位,可想而知,若他真当上了司主,哪怕有陈安在,其他人也只会阳奉阴违,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如此豁达的态度反倒让萧衍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沉道:“也不能这么说,镇远司里还是有许多人认玉牌的,此物就像传位诏书,谁得知谁才是正统。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凭借此物拉拢自己的势力,我知你现在没有那个想法,但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好生留着便是。”
“好。”
萧衍恋恋不舍的看了玉牌最后几眼,连忙挥手让姜云升退下。
随后,他目光平静的望着门外,不带丝毫感情道:“丛龙,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话音落下后,一位约莫二十八九的白袍将领迈着轻松的步伐走了进来,正是两日前对姜云升不屑一顾的男子。
他先是单膝跪地,然后抱拳道:“孩儿拜见义父。”
“平身便是”,萧衍不平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所为何事?”
郑丛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不忿:“义父,孩儿不明白,那姜云升不过一介白衣,何德何能拥有镇远司司主的玉牌?依孩儿之见,不若……”
“够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衍厉声打断:“陛下与子兴皆看好他,他便勉强算是本公半个后辈,哪有长辈去夺自家后辈东西的?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
郑丛龙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义父如此生气,于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还有”,萧衍并没有放过他,冷声道:“收起你的那些小动作,不要以为我不在府中便不知你做了什么!”
“是,义父。”
郑丛龙轻声说道,只是望着地面的眼神愈发阴翳起来。
望着自己这位义子,萧衍眼里尽是冷漠,片刻之后,用平静道声音继续说道:“既然你来了,那便去武宗走上一趟,告诉那些老家伙们,照顾好那两个小辈,若是出了意外,我会亲自拜访他们。”
“这……义父,那小子寸功未立,为他得罪武宗不值当啊!”
郑丛龙惊骇的抬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地。
“作为长辈的,替晚辈出头不需要任何理由,短短数息的功夫,你便要将我的话抛之脑后了么?”
萧衍的话依旧平静,但郑丛龙却从中听出了无边寒意,他顿时低下头,小声道:“孩儿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便去将此事做好,若有下一次,我便不会这么平和了。”
“是,义父,孩儿这就去武宗。”
郑丛龙连忙退下,生怕继续留在这里,再次惹得萧衍不愉快。
大殿内只剩下萧衍那佝偻的背影,他仿佛苍老了许多,瘫坐在椅子上,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时还未功成名就的他,与秦王刘帝及还有温润如玉的陈安,躺在奉天城外的山上,诉说着自己的理想。
“萧衍,日后本王称帝了,你想做什么官?大将军还是丞相?”
少年萧衍努了努嘴,叼起狗尾巴草不屑道:“这两有什么好的,我要做就做边疆王!你在朝廷当你的皇帝,我去边疆当我自己的王!我也要体验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
“好啊你,我看你是早有反心,想代替我自己去做皇帝!为了防止你日后造反,今日本王就先将你打服!”
二人一边嬉闹着,一边扭打在了一起。
少年陈安躺在一旁,无奈的看着二人,继续闭上眼睛对着天空。
片刻后,他们二人打累了,又重新躺到陈安身边。
秦王气喘吁吁的问道:“子兴,你呢,你还没说你以后要当什么官呢?”
陈安翘着个二郎腿,惬意的睁开眼,笑道:“我不想当官,当官太累了。”
鼻青脸肿的萧衍张大嘴巴,问道:“你不当官?那你干什么?”
“我嘛”,陈安笑了笑,从草地上坐了起来,拉着他们二人的手放在一起,“我就看着你们两个,不让你们打架。”
秦王与萧衍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就这么简单?”
“还有嘛…国泰民安以及…父子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