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处,西凉大军与盛京守军的拼杀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城墙上下遍地尸体,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双方士卒狰狞的面孔,他们彼此之间都杀红了眼,寸步不让。
照常理来说,西凉精锐多是铁骑,步卒的战斗力远不如江州,可盛京守军经过白日一连不歇的敲锣打鼓,正是思家之际,士气低落,这才让战斗演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何绅刚到城墙时见到这一幕差点没被气昏过去,在亲手斩杀了几位想要临阵脱逃的人后,才稍稍将士气拉了回来,然而却还是难掩颓势。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丧家之犬,何绅带伤含怒出手,一连斩杀了七位西凉大将,这也惹怒了董武,于是二人不顾其他将士的死活,继续在千丈高空上缠斗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借着夜色与混乱,如鬼魅般穿过战场,他望着厮杀不休的大军,眼里没有丝毫感情,只轻声问仅剩的六员将领:“你们大人呢?”
见来人是司秉文,六员将领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时刻,何绅暴起发难,像他们这种实力未到天门境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若不是董武出手相救,恐怕他们也会步了同僚的下场。
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来到江州,这福还没享到,便沦为了冢中枯骨,能找谁去说理去?
好在,他们六人活了下来,袍泽手足享不到的福,他们要一块享了。
这个时候,战场上再出现一位天门境都会发生变数,他们可不愿意白白死去。
司秉文将他们的想法都看在眼里,内心却是嗤之以鼻,似他们这种士族天门境,不会轻易出手。
这些武人打生打死的与他们有何关系?
说到底,还不过是为他们打天下的罢了。
当然,他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催促道:“你们大人去了何处,我有事要说!”
六将中一位相貌普通,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用手指了指夜空:“回大人,我们大人正与何绅狗贼交战中。”
司秉文抬头一看,发现昏暗的天空中寸寸崩裂,中有无数沛然莫御的气息泄出。
他并未说话,只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六将面面相觑。
千丈高空之上,灵气激荡,夜云崩碎。
董武与何绅如同两道纠缠的雷霆,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逸散的气劲如同利刃,不断往云下四泄而去。
董武本就是沙场悍将出身,素来以勇猛善战闻名,刀势大开大合,每一式都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意;而何绅是新晋士族,虽底蕴不如司家、杜家那般深厚,但毕竟是江州节度使,背靠江州,愣是搜罗来了不少神通术法,枪法轻灵,诡变多端。修为本就稍逊董武分毫,此刻拼尽全力之下,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战况陷入了僵持中。
就在何绅觑准一个破绽,枪影分化万千,直刺董武肋下空门之际,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战圈边缘,用周身灵力震散了二人交战泄出的余波,气息沉稳,仿佛信步而来,正是受老祖之托而来的司秉文。
他并直接出手,甚至没有多看二人一眼,只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幕,像是漠视着两只野兽分食一样。
“何大人,许些时日不见,你的锐气依旧未减啊!”
只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句问候,却吓得何绅汗毛倒立,不顾自身反噬,硬生生收回了即将刺出的一枪,“司秉文,你为何在此?”
何绅心中骇然巨震,一时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该不会昔日自己对司家太狠,以至于司家不顾自身损失,要让司秉文来助董武杀他吧?
何绅心里有些发悚,平日里不论他和董武如何争斗,司家和城内的世家基本上不会露面,顶多派几个无关轻重的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司秉文却是司家核心之人,冒然出现在此已经给了他危险的信号。
他越想越觉得如此,顾不得继续与董武缠斗,猛的虚晃一枪朝着二人刺出,而后又如惊弓之鸟,头也不回地向着内城方向疯狂逃窜。
“何绅老儿,休走!”
董武虽不明所以,但见何绅狼狈逃窜,岂肯放过,在击碎他的枪法后,就欲追击。
“董将军,穷寇莫追。”司秉文不缓不慢的出现在前面,拦下了他:“南门今夜生变,城门大开,我家老祖正在与人对峙当中,将军当务之急是尽快入城,掌控全局,而非去追杀一个即将沦为败军之将的何绅。”
本有些不忿的董武身躯猛地一顿,凶厉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巨大的狂喜取代,他眼睛瞪的如铜铃般:“三叔公此言当真?”
司秉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司家,从无虚言。”
“哈哈哈,好!”董武当即大笑,也顾不得重伤的何绅了,他飞至司秉文面前,用手拍了拍他肩膀,“若此事为真,孤必记你司家一功!”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犹豫的坠向下方混乱的战场,召集大军去了。
董武走后,一向冷淡的司秉文眼里却是闪过一丝厉色。
记功?记的什么功?
待董武入城,被堆积如山的金银和至高无上的权柄冲昏头脑后,还能记得住他们司家?
不来清算就不错了。
但现在朱子堵在南门,若不借助董武之力,怕是过不去朱子这一关。
他司家隐忍了数月,甚至不惜背上骂名,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重掌江州大权吗。
董武虽有西凉大军,但经过数日消磨后,如今所剩也不过四万余众,剩下的大军又远在西凉,不足畏惧。而董武自己也是个低贱武夫,没有什么头脑,只要他们这些世家齐心协力,足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智者千虑都必有一失,更何况董武还不是个智者。
城内士家能传承千年之久,能执掌家族者无不是深谋远虑之人,他司秉文能被老祖看重,又岂能没有思虑?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他司家,从来就没充当过蝉与螳螂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