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脊梁,是靠着一股子不屈的精神,挺起来的。
但这根脊梁,也需要物质的支撑。
当战争进入“无尽的对峙”阶段,比的,就不光是前线的厮杀了。比的,是国力,是耐力,是谁更能“熬”。
日本人以为,占领了中国的沿海和工业区,掐断了中国的经济命脉,中国就会像一棵被刨了根的大树,不战自溃。
但他们低估了中国人的智慧和毅力。
还记得咱们在第二章里,讲过的那场悲壮的“长江上的西迁”吗?
那些,在战火中,被工人们用血和汗,从上海、从武汉,抢运出来的、成千上万吨的机器,就是中国工业,最后的火种。
它们,被运到了重庆,运到了昆明,运到了四川的各个角落……在简陋的厂房里,甚至,是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被重新组装了起来。
咱们来讲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叫陈福生,一个原来在上海兵工厂,工作了三十年的老师傅。
他跟着工厂的机器,一路西迁,来到了重庆。他的新“车间”,是嘉陵江畔,一个开凿在山壁里的、巨大的防空洞。
这山洞里,是什么样?
阴暗、潮湿。洞顶,常年都在滴水,“嘀嗒、嘀嗒”,像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桐油的刺鼻味和工人们的汗臭味。
陈福生,带着几个从上海一起跟过来的年轻徒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把一台台珍贵的车床、铣床,重新架设了起来。
困难,是难以想象的。
没有电,或者说,电力严重不足,怎么办?他们就搞来了一台老旧的柴油发电机,还常常因为缺油而罢工。更多的时候,他们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手摇。几个年轻力壮的徒弟,轮流着,拼了命地,摇动着带动设备运转的飞轮。
没有好的钢材,怎么办?从国外进口的渠道,已经断了。他们就想尽了一切办法,把废旧的铁轨、被炸毁的兵舰钢板、甚至是从老百姓家里收来的铁锅、铁门,都收集起来,放进炼钢炉里,重新融化,炼成能造枪炮的钢材。
一个年轻的徒弟,看着那浑浊的、杂质很多的钢水,忍不住抱怨:“师傅,这玩意儿,能行吗?这炼出来的,能叫钢吗?”
陈福生,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师傅,第一次,发了火。
他一巴掌,扇在了徒弟的后脑勺上,眼睛通红地吼道:“你跟我说这玩意儿不行?那你告诉我,什么行!前线的弟兄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是烧火棍!他们就在用烧火棍,跟鬼子的飞机大炮拼命!我们现在,就算是用泥巴,也要给他们捏出几杆枪来!”
“我们,就是前线弟兄们,最后的指望!我们要是垮了,这个国家,就真垮了!”
年轻的徒弟,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工具,干得更卖力了。
就是靠着这种“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大后方,竟然奇迹般地,建立起了一个基本的工业体系。
它生产出的“中正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手榴弹……虽然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无法与日军相比。
但它们,却被源源不断地,从这些山洞里,运了出去,运到了湖南,运到了广西,运到了中国的每一个战场。
它们,是前线几十万将士,最急需的,也是最滚烫的,血液。
它们,支撑着这根天府的脊梁,在最黑暗的岁月里,没有弯,更没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