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
当全世界的反法西斯人民,还在以各种方式,纪念这个属于劳动者的节日时。
在中国的冀中平原上,一场旨在将 “劳动者的家园”,彻底变成一片焦土的巨大 “扫荡”,开始了。
冈村宁次的 “铁壁”,开始合围了。
我们先把镜头切换到,日军第四十一师团(配属伪军 “冀东治安军” 一部),一个名叫 “渡边” 的普通士兵身上。他和他的数万名同伴(其中约三分之一是协助清剿的伪军),刚刚,在石家庄,结束了短暂的休整。
五月一日凌晨,他们被紧急地装上了闷罐火车,向着冀中的腹地,疾驰而去。
火车上气氛异常严肃。
长官向他们下达了这次作战的、最核心的指导方针:
“此次作战,目标不是占领,而是‘毁灭’!要用‘梳篦’的方式,将所有的‘匪民’,都从这片土地上,彻底地梳理、剔除出去!”
“梳篦”,一个听起来,多么日常多么文雅的词汇。
但渡边知道,当它被用在战场上时,背后隐藏着何等恐怖的血腥。
五月十日晚,在经过了十天的外围 “清扫” 之后,渡边和他所在的第四十一师团,与协同作战的独立混成第 7 旅团汇合,被秘密地运送到了辛集、衡水之间的石德铁路沿线。
五月十一日拂晓,第二期作战,开始了!
渡边和他的战友们,下了火车,迅速展开。
他看到了,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地平线上,从东到西,数万名日伪军,以中队为单位,每隔五百米,就排开一条散兵线。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肩并着肩,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 日军在前,伪军紧随其后,负责搜捕溃散的人员 —— 像一堵,由血肉和钢铁组成的、正在缓缓移动的、望不到尽头的 “墙”。
这堵 “墙” 的背后,是第二线的预备队。
再往后,是骑兵和自行车队,他们像一群,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猎犬,负责联络和追击。
而在天空之上,是侦察机,在不停地盘旋,像一只只盘旋在尸体上空的秃鹫。
这,就是“梳篦战法”。
它像一把巨大无比的、齿牙锋利的梳子,从南向北,开始对这片平原,进行着地毯式的、令人窒息的 “梳理”。
渡边,就是这把 “梳子” 上,一根微不足道的 “齿牙”。
他机械地向前走着。
他看到在这把巨大 “梳子” 的推动下,庄稼地里,惊慌失措的野兔,被赶得东跑西窜。
他也看到,一些来不及逃跑的中国百姓,在他们的刺刀逼迫下,哭喊着汇入了那支被他们像牲口一样,驱赶着的难民队伍。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
一张连飞鸟都难以逃脱的、死亡的大网。
而另一边,在冀中军区的指挥部里,司令员吕正操,看着地图上,那几个代表着日军第 41 师团、独立混成第 7 旅团,正迅速向深(县)、武(强)、饶(阳)、安(平)三角区合围的红色箭头,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本以为日军的 “扫荡” 会像往常一样,持续个十天半个月,就会结束。
所以,在扫荡初期,他和军区的首脑机关,依然留在了根据地的中心区(深、武、饶、安)一带,指挥战斗。
但战局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五月七日,他突然发现,滏阳河的水位,不正常地上涨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日军,在下游的小范镇(今武强县县城),放下了水闸!他们,想用河水,来作为天然的障碍,将自己彻底困死在由滹沱河、滏阳河和石德路,构成的这个 “三角地带” 里!
“必须,立刻突围!”
五月十三日夜,就在日军的 “铁壁合围” 即将完全封死这片中心区的前夜。
吕正操,当机立断,率领着军区机关和警卫部队,趁着夜色,从小范镇南边的滏阳河渡口,强渡了这条因日军放水而水流湍急的滏阳河,跳出了这个即将被彻底封死的 “铁环阵”。
但更多的,分散在内线作战的军分区部队和地方机关,却没有这么幸运。
他们被日军的 “梳篦”,越收越紧。
他们被迫不断地,向着根据地的中心区退却。
整个冀中平原,都陷入了一片被分割、被追逐、被压缩的、巨大的混乱之中。
我们把镜头,再拉回到,五月十二日,饶阳县的大小尹村。
这里,已经是日军 “铁壁合围” 的中心了。
第六军分区司令员王长江,率领着分区主力第 18 团及饶阳县抗日政府机关人员的残部,在经过了数日的辗转突围之后,被日军第 41 师团第 237 联队,死死地堵在了这里。
与他们一起被围困的,还有从各个方向,被 “梳篦” 过来的、数不清的地方干部和无辜百姓。
天亮后,日军发动了总攻。
失去了村落的依托,建制已乱的中国军队,在敌军的炮火和机枪扫射下,被彻底打散。
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更是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分区司令员王长江,在突围途中,与大部队失散。当他最终在预定的集结点 —— 梨树园,重新收拢起部队时,他那支原本有七百余人的分区主力部队,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铁壁已经合围。
梳篦还在继续。
一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残酷的 “清剿”,即将在这片已经被彻底封锁的土地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