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铺的忠魂,散了。
而就在,郭慕汾副团长,率部,进行着最后的决死突围的同时。
在他们东北方向,十几里外,一个叫任角村的地方,另一支,同样被围困的八路军部队,也迎来了,他们最后的,命运抉择。
这支部队,是由冀中军区第六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张俊峰,率领的、第 40 地区队的三个中队(相当于三个连),以及武邑县大队的一部分,总计,约三百人。
他们,也是,在奉命返回冀中根据地中心区的途中,一头,撞进了日军的 “回马枪” 陷阱。
凌晨时分,当他们,在驻地,发现敌情时,日军,已经从东、南两个方向,像两只张开的铁钳,猛扑了过来。
张俊峰,立刻,下令部队,撤出村庄,准备,沿着附近的一条交通沟,进行转移。
为了坚持平原抗战,冀中的军民,在广阔的田野上,挖掘了成千上万条,深 1.2 至 1.5 米、宽约 0.8 米的交通沟 —— 沟内每隔 50 米挖有一个半人深的掩体坑,这是部队在毫无遮蔽的平原上,进行机动和隐蔽的、唯一的生命线。
然而,当战士们,一跳进,任角村附近的这条交通沟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条,长达一千五百米的交通沟里,早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是老百姓!
是被日军,从附近 3 个村庄(前磨头、东李村、西李村)赶出来的、三百余名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一群,被洪水,逼上了最后一道堤坝的蚂蚁。
而就在这时,日军的步兵和骑兵,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机枪子弹,“嗖嗖” 地,从人群的头顶,飞过,激起一阵阵,更加凄厉的哭喊和尖叫。
怎么办?
摆在张俊峰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 “军事上” 最正确的路:立刻,命令部队,强行,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抢先,占领前方的任角村,依托村庄,固守待援。至于这些老百姓,只能,听天由命。
另一条,则是,一条,几乎等于 “自杀” 的路:留下来,用自己这三百多人的血肉之躯,在这条毫无遮蔽的交通沟里,为这三百余名百姓,筑起一道,最后的屏障。
张俊峰,这个来自冀中的、皮肤黝黑的汉子,看着沟里,那些,用祈求的、信任的眼神,望着他的父老乡亲,他的心里,只挣扎了一秒钟。
他,没有,做任何的思考。
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共产党人、一个八路军,最本能的,抉择。
他,对身边的一个中队长,下达了命令:
“你,带一个中队,去,抢占任角村!建立阵地!”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剩下的,两百多名战士,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用他那,嘶哑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吼道:
“同志们!我们是八路军!是人民的子弟兵!”
“今天,就算是我们,全都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让鬼子,动我们身后的乡亲们,一根汗毛!”
“给我,留下一部分老战士,组成突击队!其余的人,给老子,就地,展开!打!”
你看,从军事角度来说,这是一个,何等 “愚蠢” 的决定。
分兵,而且,是在这种,毫无地形优势的绝境里,分兵。
用,区区两百人的兵力,去阻击,数倍于己的、装备精良的日军。
然而,也正是这个 “愚蠢” 的决定,让 “人民子弟兵” 这五个字,变得,比任何的理论,都更滚烫,都更有力。
战斗,爆发了。
日军,像一群,戏弄着猎物的狼,不紧不慢地,从交通沟的两侧,向前逼近。
他们,用机枪和掷弹筒,肆无忌惮地,向着沟内,倾泻着火力。
八路军的战士们,则依托着,沟内的掩体坑和脆弱的土埂,用步枪和手榴弹,进行着,绝望的还击。
张俊峰,亲自,手提着一挺 “花机关”(德国 mp18 冲锋枪),带着他那支,由几十名老战士组成的突击队,像一头,受伤的狮王,在长达一千多米的战线上,来回奔跑。
哪里,被日军突破了,他就带着突击队,冲到哪里,用一排手榴弹和一阵猛烈的扫射,硬生生地,把敌人,再打回去!
下午,日军,将进攻的重点,转向了,那个,只有一个中队,在防守的任角村。
村子里的阵地,很快,就守不住了。
而交通沟里的部队,也已经,伤亡过半。
张俊峰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没有选择向外部求援 —— 当时冀中各部队均被日军分割,无线电通讯早已中断,求援信号根本传不出去。
他,也没有选择,四面开花,分散突围。
他,集结了,所有,还能战斗的战士,沿着交通沟,向着东面,日军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发起了,最后的、悲壮的冲锋!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决死的反冲锋,打得,措手不及,包围圈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然而,冲出去的八路军战士,却没有,趁机逃跑。
他们,反而,就在这个缺口的外面,就地,展开了防御!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了日军的封堵,对着交通沟里,那些,早已吓傻了的百姓们,嘶哑地,喊道:
“乡亲们!快跑!往东跑!不要回头!快 ——!!!”
沟里的百姓,醒悟了过来。
他们,哭喊着,踩着泥泞,踩着战士们的血迹,从那个,由生命,换来的缺口,冲了出去。
日军,封堵了缺口。
八路军,就再冲!
一次,
两次,
三次……
连续五次的决死冲锋!
沟里的三百余名百姓,大部分,都逃了出去。
而那支,英勇的八路军部队,也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日军,在沟口,架起了重机枪,向着沟内,进行着,最后的扫射。
张俊峰,在带领着战士们,向日军的重机枪阵地,发起最后一次冲锋时,身中数弹,倒了下去。
几天后,当老百姓们,回到村里时。
他们,将那些,牺牲的、年轻的战士们的遗体,就地,掩埋在了,这条,他们曾经用生命守护过的交通沟里。
然后,他们,用泪水和泥土,在沟上,筑起了一道,长达一公里的、高高的土岗。
1945 年抗战胜利后,当地政府正式将这条土岗命名为 “烈士岗”—— 一个将永远被这片土地所铭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