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觉的棺材摆好了,衡阳城这座即将成为 “东方凡尔登” 的城市,也早已变成一头浑身长满尖刺的愤怒刺猬。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二日,日军第十一军完成对衡阳的四面包围,率先发起外围试探性进攻。
东京大本营基于长沙四天陷落的经验,给横山勇下达了 “三日之内必克衡阳” 的预期指令,横山勇虽认为时间紧张,仍按此计划部署。
负责主攻的是刚在长沙立下 “战功” 的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和第一一六师团(师团长岩永汪),初期参战兵力约四万人,配有三百余门重炮和三十余架飞机。
他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轻松的 “武装游行”,却没料到自己即将撞进血肉与钢铁筑成的巨大 “绞肉机”,更没料到方先觉早已为他们备好一道 “死亡屏障”,也就是后来让日军闻风丧胆的 “方先觉壕”。
这 “方先觉壕” 绝非普通战壕。主壕深达十五米、宽十米,呈倒梯形结构,底部密布竹签与带刺铁丝网,壕壁嵌入钢轨与枕木构成的防炮掩体,连一百五十毫米榴弹炮的轰击都能抵御;壕前设三层鹿砦、五道地雷阵,壕顶架着电网,形成 “绝壁 - 壕沟 - 障碍” 三重封锁线;更妙的是壕内预留射击孔与暗堡,守军能通过坑道网络机动反击,日军的 “人海战术” 在这里完全失效。
后来日军战史《日本帝国陆军最后决战篇》里写道:“此等伟大防御工事,实为中日战争以来初见”,美国西点军校战后还将其纳入《世界经典防御战例》教材。
六月二十八日,横山勇下达第一次总攻令,战斗首先在衡阳外围核心阵地打响。
这些山头阵地是衡阳城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屏障,一旦失守,日军便能居高临下轰击城区。方先觉早看透这一点,将最精锐的部队部署于此。我们把镜头聚焦到城南的张家山 —— 这里是外围防御的核心,由预备第十师师长葛先才亲自督战,麾下第二十八团(团长曾京)为主力,配属第三十团一部共同扼守。
当天清晨,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亲赴前沿,下令向张家山发动潮水般的进攻。
日军炮弹一排接一排落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山头上,山顶的土被炸得松软如沙,工事一次次被摧毁。
可炮弹刚停,日军士兵端着刺刀往上冲时,“方先觉壕” 就显了威,前排士兵要么踩中地雷,要么被电网电倒,侥幸冲到壕边的,又被壕内射出的子弹撂倒,尸体很快堆满壕沟。
主攻这里的日军黑濑联队(一千一百人)反复冲锋十七次,最后只剩二十余人幸存,联队长黑濑平一重伤被俘。
战斗持续到七月一日,久攻不下的日军开始耍阴招,对张家山阵地混合投放芥子气与路易氏气,这是国际禁用的糜烂性毒剂。
绿色毒雾弥漫开来,守军没足够防毒面具,中毒士兵全身起黄色水泡,呼吸道溃烂得无法站立,第二十八团三营八十余人当场殉国。
方先觉急电重庆,国民政府通过《中央日报》向全世界揭露暴行,美国化学专家战后鉴定确认毒气成分,这些证据后来成了东京审判的关键材料。
守军没被毒气打垮。81 毫米迫击炮弹耗尽后,工兵营长陆伯皋带着士兵用砖石手工磨去 82 毫米炮弹的弹带,仅一毫米的调整,让这些 “不合身” 的炮弹能塞进炮管,虽精度稍降,却在关键时刻压制了日军冲锋;日军用九三局火焰喷射器猛攻虎形巢时,守军就把汽油桶灌满煤油,塞进手榴弹当燃烧弹,在三十米距离内冲向敌群,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挡住了火焰攻势。
一个湖南本地的年轻士兵见日军已冲到战壕边,来不及开枪,本能地跃起用身体抱住敌人,同时拉响怀里最后一颗手榴弹。“轰” 的一声,两人一同化为血色烟花。
这样的牺牲每天都在发生,战斗持续了五天五夜,小小的张家山反复易手二十余次。
阵地前日军尸体堆积如山,几乎垫高了整个山坡;葛先才麾下的第二十八团也近乎全员打光。开战仅两小时,佐久间为人就被守军迫击炮炸成重伤,师团指挥权移交参谋长原田贞三郎,日军进攻节奏早已乱了章法。
张家山的血战并非个例。
城西南的五桂岭早在六月二十四日就遭日军赤筒与绿筒毒气袭击,守军伤亡惨重仍死战不退;城西的虎形巢,某连坚守三天,全连仅剩十二人时,连长带着士兵端起刺刀发起最后冲锋,无一生还;
西北的雨母山,守军弹尽后用石块、枪托与日军肉搏,直到阵地被炮火覆盖。
衡阳百姓也没闲着,三千名铁路工人破坏了渌口至耒阳的粤汉铁路、衡阳至冷水滩的湘桂铁路,瘫痪日军补给线;一百二十家木材厂商捐献一百二十万根木料,帮着筑工事;两百余名妇女组成的担架队往返火线,半数以上殉国,整个战斗期间,衡阳民众为运送弹药、救护伤员牺牲三千一百四十七人。
日军还想搞特种渗透。七月十四日派 “山鹿挺进队” 五百人伪装成国军,携带电台潜入城内想引导空袭。可守军通过口音识破破绽,葛先才亲率卫队全歼该部,缴获两部电台。
日军战史里记载这段时,字里行间满是敬畏与恐惧:“我军攻略该地时,遭遇重庆军空前顽强的抵抗。寸土之间,亦必有数次互相冲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攻略张家山时,每前进十米需付出三十人伤亡,壕沟内尸体堆积高度达二点三米。”
横山勇 “三日克衡阳” 的预期彻底沦为笑话。
战斗在外围就持续了十天,他那两个精锐师团还没摸到衡阳城墙,就已伤亡约一万二千人;第十军也付出五千余人的伤亡,约占总兵力的三分之一。
这就是哀兵的力量,这就是 “方先觉之城” 的硬度。可外围阵地终究还是一个个失守,第十军的兵力已折损近半。
如今,日军终于扫清了障碍,他们把浸透鲜血的屠刀指向衡阳残破的城墙。
一场更血腥、更绝望的 “废墟之战”,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