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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木林的寒气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商队沉重的木轮碾过覆盖着薄霜的枯枝败叶,发出连绵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寂静的林间传得老远。杨随风背着八爪鱼般缠在自己身上的清瞳,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中间。清瞳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带着点执拗的占有欲,两条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仿佛一松手,这失而复得的人就会化作青烟散去。

“我说清瞳大人,”杨随风偏了偏头,试图躲开那点痒意,声音带着点纵容的无奈,“您这尊贵的玉体,真打算在我背上生根发芽了?前头路还长着呢。”

“嗯。”清瞳埋在他颈窝里的脑袋动了动,闷闷地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柔软的躯体与他后背严丝合缝,传递着无声的宣告——别想甩开。

杨随风无声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他能感觉到清瞳身上那股属于八阶强者的庞大魔力,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小兽,收敛了所有利爪,只余下依恋的温暖。这温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般的粘稠。

“快看那边!”商队前方,一个负责了望的护卫突然压低了嗓子,带着点嫌恶和惊奇,指向路边不远处的阴影。

杨随风顺着方向望去。

霜木稀疏的林子边缘,枯黄的野草伏倒了一片。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小小的身体紧紧挨着一团模糊的、早已僵硬的轮廓。

那是个小女孩,顶多三四岁的模样。一头罕见的、如同初绽樱花般的粉红色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在灰暗的林间,这抹粉色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脆弱。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脑袋两侧,不是人类的耳朵,而是两片近乎透明的、薄纱般的鱼鳍,像一对小小的、收拢的翅膀,随着她微微的颤抖而翕动。她身上裹着几块破烂肮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能看到细密的淡蓝色鳞片在黯淡光线下闪着微光。她身后,一对更大的、如同蝴蝶翅膀般的宽大鱼鳍软软地耷拉着,沾满了泥污。

小女孩紧紧抱着地上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躯体——那是一个同样有着鱼鳍特征、但更加成熟的女人,显然是她的母亲。女人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嘴唇干裂得翻起了皮,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经历了痛苦的挣扎。

小女孩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一双海蓝色的、大得不合比例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商队行进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泪,没有哀求,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死寂,仿佛一潭被冻结的深水,映不出任何光亮。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乱糟糟的粉发上,她也毫无知觉。

杨随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尖锐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停!”他猛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车轮的噪音和护卫的低语。

整个商队为之一顿。

领队的护卫队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精明的汉子皱了皱眉,策马小跑过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恭敬,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杨少爷,清瞳大人?这点小事,让下面人去处理就好,咱们得赶路,天黑前得找个背风的地方扎营。”

他目光扫过路边那对凄惨的母女,尤其是看清了小女孩那非人的特征后,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厌烦,如同看到什么肮脏碍眼的东西。“一个杂种崽子,一个死了的海亚人,晦气。扔林子里喂狼最干净。”

“我说,停下。”杨随风的声音冷了下来,背上的清瞳也抬起了头,那双异色的瞳孔里,冰冷的光芒一闪而过,无形的威压让护卫队长胯下的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后退了半步。

护卫队长脸上的恭敬僵了一下,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忙低头:“是!是!少爷息怒!我这就让人过去看看!”

杨随风不再看他,背着清瞳大步走向路边那小小的身影。他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却像是踏在商队每一个人的心上。护卫们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位被清瞳大人如此依恋、却又为一个卑贱亚人停下脚步的年轻贵族。

清瞳伏在他背上,目光死死锁在那个小女孩身上。那双一金一蓝的异瞳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她看到了那粉色的乱发,看到了那沾满泥污的透明鱼鳍,看到了那双空洞绝望的海蓝色眼睛……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尘封的角落,轰然炸开!

六岁那年,卡卡城破的冲天火光,父母倒下的身影,妖兽腥臭的獠牙……然后是冰冷的铁笼,鞭子抽在身上的剧痛,奴隶商人冰冷嫌恶的目光……她也是这样,缩在肮脏的角落,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没有泪,没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世界对她而言,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环着杨随风脖颈的手臂,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浩瀚如海的魔力,此刻竟有些不受控制地躁动,丝丝缕缕的寒意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杨随风走到小女孩面前,慢慢蹲下身。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小女孩完全笼罩。小女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影惊动,身体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往母亲冰冷的尸体后缩了缩,那双空洞的大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极深的恐惧。

杨随风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放缓了所有动作,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一些,声音放得极轻极缓,仿佛怕惊碎了什么:“别怕,小家伙。”

他从随身的行囊里摸索出一个精致的银质小碗,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倒了些温热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羊奶进去。温热的奶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碗递到小女孩面前:“饿了吧?喝点这个。”

小女孩海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羊奶,小鼻子用力地吸了吸。那浓郁的、象征着生命和温饱的香气,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麻木的感官。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凶猛地撕扯着她小小的胃。她猛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小碗的边缘,力气大得指关节都泛了白。

“慢点喝,小心烫。”杨随风轻声叮嘱。

小女孩根本顾不上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小半碗羊奶灌了下去,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慰藉。喝完,她抬起小脸,嘴角还残留着一圈奶渍。那空洞麻木的眼神似乎被这碗羊奶冲开了一道缝隙,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她看着杨随风,此刻在她眼里就像神明来到了她身边一样,不禁伸出手,想要抓住神明大人,杨随风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那触感冰凉而瘦弱,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你是神明大人么……”小女孩的声音又细又哑,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像裹了砂砾,刮得人耳膜生疼,“妈妈……睡着了吗?”她那双海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杨随风,里面充满了懵懂的无助和最深的恐惧,“她……她好冷……我叫不醒……”

“我……我是不是……也要死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像林间的叹息,却带着千斤的重量,狠狠砸在杨随风的心上,也砸在清瞳的耳中。

杨随风喉头猛地一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眼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背上的清瞳动了。

她挣扎了一下,杨随风默契地松开手,让她轻盈地落在地上。清瞳没有看杨随风,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小女孩身上,异色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她一步步走到那具冰冷的母亲尸体旁,缓缓蹲下。

商队的人远远看着,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响起。

“清瞳大人这是……”

“给个死人检查?有用么?都硬了。”

“啧,少爷心善,可这些杂种……”

“小声点!不想活了?那位可是……”

那些细碎的、带着冷漠和不解的议论声,像冰冷的针,扎在杨随风的神经上。他猛地抬头,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些护卫和商人,无形的精神力如同沉重的磨盘,瞬间压下!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吹过霜木林的呜咽。护卫们脸色煞白,商人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清瞳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任何动静。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指尖萦绕起一层极其柔和、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翠绿色光晕——那是属于生命女神神眷者的力量。光晕轻轻覆盖在女人冰冷的额头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

清瞳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那触感冰冷、僵硬,皮肤下的血液早已凝固,肌肉失去了所有弹性。她的魔力探入,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回响。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如同最坚硬的寒冰。

她不死心,魔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试图包裹住女人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试图刺激那早已沉寂的神经。翠绿的光晕在女人冰冷的皮肤上流转,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无法唤醒那沉睡的灵魂。那冰冷,那死寂,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清瞳尘封的记忆。

六岁的自己,也是这样,徒劳地摇晃着母亲冰冷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去暖她的手,最终只换来更深的绝望和刺骨的寒冷。那种无能为力的痛楚,时隔多年,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探查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异色的眼眸深处,那强行压抑的冰冷外壳正在寸寸崩裂,露出底下汹涌的、属于过去的痛苦和无助。那翠绿的光芒剧烈地波动了几下,最终不甘地、黯淡地熄灭了。

清瞳缓缓收回了手,指尖的翠绿光芒彻底散去。她抬起头,看向杨随风,又看向紧紧抓着他手指、眼神里充满最后一丝希冀的小女孩。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对着杨随风,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

那无声的动作,是最终的判决。

小女孩似乎明白了什么。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在清瞳摇头的瞬间,彻底熄灭了。抓住杨随风手的小手,无声地滑落。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彻底失去庇护的雏鸟,紧紧贴向母亲冰冷僵硬的尸体,似乎想从那唯一的依靠里汲取最后一点早已不存在的温暖。小小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无声地耸动。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的呼喊。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她瘦弱的身体里挤压出来,在寂静的林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杨随风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枯叶腐朽气息的空气。胸腔里那股无名怒火如同被浇了油,熊熊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沉默的商队成员,那些麻木的、带着疏离和不解的眼神,像一根根刺。

“错的是这个世界!”杨随风的声音不高,却像裹挟着雷霆,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悲愤,又像是在质问这片冰冷的世界,“她只是想活着!她有什么错?!”

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蜷缩在母亲尸体旁、无声颤抖的小小身体抱了起来。小女孩轻得像一片羽毛,身体冰冷而僵硬。杨随风用自己的斗篷将她紧紧裹住,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和那些刺人的目光。

“别怕,”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清晰地传入小女孩的耳中,“以后跟着我。有我在,你不会死。”

小女孩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一颤,呜咽声停顿了一瞬。她抬起泪眼模糊的小脸,海蓝色的眼睛透过泪水,茫然又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疑惑,看着杨随风线条冷硬的下颌。

“你……叫什么名字?”杨随风放缓了语气,轻声问。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蝇:“村里……村里人都叫……异类……”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微弱的怀念,“妈妈……妈妈说……我叫……绯羽……”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脑袋两侧那对粉色的、透明的鱼鳍小翅膀,“因为……头发……还有翅膀……”

“绯羽……”杨随风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低头看着她,“很好听的名字。以后,你就是绯羽,不是异类。记住了吗?”

绯羽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海蓝色的大眼睛里,那熄灭的光,似乎因为这个名字和这句承诺,重新点燃了一点点微弱的火星。

杨随风抱着绯羽,重新站起身。清瞳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目光复杂地落在绯羽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上,又看看杨随风冷峻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了绯羽脸上混着泥污的泪痕。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温柔。

商队再次启程。沉闷的车轮声和马蹄声重新响起。只是这一次,队伍的气氛更加压抑。

有了杨随风和清瞳的明确态度,加上杨随风那笔丰厚的额外“外快”承诺,商队的行动效率陡然提升。后续的路途上,不断有新的亚人孩子被送到这支庞大商队的临时庇护所里。

有些是被族人驱赶着、跌跌撞撞自己找来的兽族亚人,顶着狼耳或虎头,身上带着淤青和鞭痕,眼神畏缩惊惶;有些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族海亚人,被村人唾弃,被卫兵呵斥驱逐,像野草一样在灰暗地带的边缘挣扎;还有些更小的,尚在襁褓之中,被满脸悲戚和不舍的兽族或人族母亲,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偷偷塞给商队的小头目,换来几枚微薄的铜币或一小袋粗糙的粮食。母亲们流着泪,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霜木林的深处,留下襁褓中懵懂无知的孩子。

杨随风特意让商队空出了几辆装载不太重要物资的马车,铺上厚厚的干草和毛毯,将这些来自不同种族、有着不同悲惨遭遇的孩子们安置进去。篝火在营地中央跳跃,驱散着夜晚的寒意。大锅里熬煮着浓稠的、加了肉干的麦粥,食物的香气第一次不再是奢望。商队护卫们虽然依旧沉默,眼神复杂,但在杨随风和清瞳无形的威压下,至少不敢再对这些孩子流露出明显的恶意。

温暖的食物,干燥的毛毯,没有打骂和驱赶的环境,对于这些生下来就被恶意包裹、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孩子们来说,不啻于天堂。那些麻木的、惊惧的小脸上,渐渐有了一丝活气。他们挤在一起,小声地分享着食物,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属于孩童的、细弱的笑声。

绯羽总是最活跃的那个。她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恢复力,或者说是杨随风给予的那份安全感起了作用。她穿着杨随风让商队裁缝临时赶制的、虽然粗糙但干净暖和的小衣服,粉色的头发被清瞳笨拙地梳理过,虽然还是有些乱翘。她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或者说小飞鱼),在几辆安置孩子的马车间跑来跑去,用她那还不太清晰、带着点奶音的语调,兴奋地对每一个新来的、怯生生的孩子说:

“不怕不怕!神明大人会保护我们的!”她的小手指向杨随风所在的温暖营帐,眼睛亮晶晶的,“神明大人最好了!给我们吃的,穿的,暖暖的!”她努力张开手臂,比划着,“暖暖的!”

“神明大人”这个称呼,随着绯羽的传播,很快就在这群懵懂的亚人孩子中流传开来。当杨随风偶尔走出营帐巡视时,总会收获一片或好奇、或敬畏、或带着一丝孺慕的目光。

清瞳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跟在杨随风身边,像一个无声的影子。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缠在杨随风背上,但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些孩子们身上,尤其是绯羽。夜晚,当杨随风在营帐内尝试运转他那新生的、既非魔力也非斗气的奇异力量时,他会看到清瞳默默地走到孩子们休息的马车旁,动作有些生疏地替那些踢掉毯子的孩子重新盖好。当她给绯羽掖被角时,动作会停顿得格外久,异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旅途漫长而枯燥。商队庞大的物资和不断加入的亚人孩子拖慢了速度。他们经过了兽族一些小型的村落,看到了低矮的泥屋和警惕的目光;也路过了几个规模不小的部落,兽族战士强壮的身躯和粗犷的图腾在阳光下显得野性十足。

最终,他们抵达了兽族的核心腹地——兽神城堡所在的区域。那是一座依托着险峻山峰建造的巨大城堡,粗犷的巨石垒砌出威严的轮廓,远远望去,像一头匍匐在大地上的远古巨兽,散发着原始而强大的气息。城堡周围是连绵的营地和训练场,无数强大的兽族气息在其中升腾。

商队在此需要短暂停留,补充一些必要的物资,并接受兽族卫兵更严格的检查。当庞大的车队缓缓穿过兽神城堡外围的巨大石拱门时,杨随风的目光随意地扫过路边。

就在拱门巨大的阴影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那是一个兽族的亚人孩子。看身形,大概七八岁。最显眼的是他的头颅——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毛茸茸的虎头!金黄色的毛发间夹杂着黑色的条纹,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因为恐惧而缩成了一条细线。但他的身体,却是人类孩童的模样,穿着破旧不堪的皮坎肩,裸露的手臂和小腿纤细瘦弱。一条同样毛茸茸的黄色虎尾,不安地紧紧卷曲着,贴在他的腿边。

他就那么缩在阴影里,小小的虎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哭泣。偶尔有穿着皮甲、气息彪悍的兽族战士经过,投去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甚至有人会故意朝他脚下啐一口唾沫。那孩子吓得身体猛地一哆嗦,把头埋得更深了,尾巴也卷得更紧了,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仿佛这样就能消失在那些可怕的目光里。

杨随风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个虎头人身、在兽族圣地门口却如同垃圾般被唾弃的孩子,一股荒谬绝伦的悲凉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清瞳。

清瞳也看到了那个孩子。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异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虎头上的毛发,那竖瞳里的恐惧……让她瞬间想起了霜木城拍卖行冰冷的铁笼,想起了自己初为奴隶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恨不得将自己藏进地缝里的羞耻和恐惧。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在杨随风和那个角落里的孩子之间逡巡,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别开了视线。那眼神里,有痛楚,有挣扎,还有一丝杨随风无法理解的复杂。

杨随风心头堵得厉害。他想走过去,想对那个孩子伸出手。但商队还在移动,兽族卫兵审视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更重要的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因为疲惫而昏昏欲睡的绯羽。他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口气沉重得仿佛要压垮他的脊梁。

他抱着绯羽,跟随着商队,走过了那道巨大的石拱门,将那个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虎头亚人孩子,留在了身后那片冰冷的、属于他同族却又排斥他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

轰隆!!!

毫无征兆地,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巨响,撕裂了万里无云的晴空!那不是普通的雷鸣,更像是整个世界的根基被狠狠撼动!

整个艾瑞亚大陆,无论身处何地,所有生灵都感到脚下的大地猛地一跳!天空在那一瞬间似乎都扭曲了一下,光线变得光怪陆离!

杨随风和清瞳同时脸色剧变!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庞大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跨越了难以想象的空间距离,轰然降临!这股威压是如此浩瀚、如此暴戾,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让杨随风体内刚刚凝聚的那点新生力量瞬间紊乱,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脸色煞白。他怀里的绯羽被惊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清瞳的反应更为激烈。她闷哼一声,身体周围瞬间炸开一圈无形的魔力屏障,八阶强者的力量应激爆发,翠绿与冰蓝交织的光芒在她周身剧烈闪烁,勉强抵挡住那恐怖的空间震荡余波。她猛地抬头,异色双瞳爆发出锐利无匹的神光,死死地望向大陆的西方!那是魔域的方向!

万里之外,魔域核心深处。

天空不再是紫色,而是被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浩瀚无边的神光彻底撕裂、搅动!

一片璀璨夺目的金光,带着无坚不摧的锋锐和撕裂一切的蛮横,如同亿万把利剑组成的狂潮,疯狂切割着空间!那是兽神虎辰的“蛮力”领域,每一缕金光都蕴含着足以崩碎山岳的力量!

一片深邃浩瀚的蔚蓝,如同无边无际的怒海降临,巨大的压力无处不在,每一滴海水都重若千钧,带着碾碎万物的磅礴气势!海神龙芊的“海之力”领域,将空间都化作了粘稠沉重的海底深渊!

一片充满生机的翠绿,如同初春的森林降临,蕴含着无穷的生命力,所过之处,连暴虐的魔气都似乎被净化、被安抚。精灵女王伊莱瑟莉尔的“治愈领域”,如同最坚韧的藤蔓,顽强地缠绕、渗透、试图抚平那狂暴的能量!

而在三色神光疯狂碰撞、交织、湮灭的中心,一道暗紫色的身影傲然屹立!

魔王萨诺!

他高达两米三的身躯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纹丝不动,暗紫色的华丽铠甲覆盖全身,手肘处的狰狞骨刺闪烁着幽光。他背后巨大的恶魔之翼猛地展开,卷起滔天的紫色魔焰!手中那柄造型夸张、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嗜血魔剑,正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色光芒!

“哈哈哈哈——!!!”

萨诺狂放至极的笑声穿透混乱狂暴的能量场,如同地狱魔神的咆哮,清晰地回荡在剧烈震荡的空间之中,带着无与伦比的嘲讽和睥睨一切的狂傲:

“虎辰!龙芊!伊莱瑟莉尔!三个打一个,还要撤退么?!你们十阶强者的脸皮,是拿去糊魔域的城墙了吗?给我——留下!!!”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嗜血魔剑爆发出更恐怖的吸力!周围空间中弥漫的血气,无论是逸散的生命精元,还是被斩杀的魔物残留,甚至是他自己身上被那锋锐金光撕裂开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涌出的紫色魔血,都如同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向魔剑!

那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在无尽血气的灌注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飞速愈合!而魔剑上的血光,则暴涨到了极致,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巨大血色剑罡,带着吞噬一切的毁灭气息,悍然斩向那交织碰撞、试图脱离魔域范围的三色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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