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北风卷着残雪,拍打在劳改农场的铁丝网。许大茂缩在墙角,双手插进破旧的棉袄袖子里,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他来这儿已经半年了。起因是“破坏生产”——去年冬天,他偷偷往轧钢厂的机器里塞了把沙子,本想嫁祸给傻柱,没想到被巡逻的保安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加上他以前的劣迹,直接被送进了劳改农场,刑期三年。
“许大茂,出来干活了!”看守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许大茂打了个激灵,赶紧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田埂。农场的活计又累又糙,开荒、施肥、割草,哪样都不是他这个以前在厂里当放映员的“体面人”能干的。才半年,他就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头发像一蓬枯草,那双以前总带着精明算计的眼睛,如今只剩下麻木和怨毒。
他怨傻柱。要不是那个傻大个总跟他作对,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更怨王建国——那个小时候就透着股邪气的半大孩子,若不是他处处跟自己过不去,揭穿自己偷鸡摸狗的事,自己怎么会在厂里名声扫地,连厂长都对他另眼相看?
可怨归怨,他什么也做不了。在这里,别说报复,就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每天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配上难以下咽的窝头,让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以前的日子——娄晓娥做的红烧肉,厂里分的细粮,还有那些围着他转的狐朋狗友。
想到娄晓娥,许大茂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自从他被送进农场,娄家就跟他划清了界限,托人送来一封离婚协议书,连面都没露过。他知道,娄家嫌弃他是个劳改犯,怕连累自家。这世道,人情比纸薄。
“嘿,许大茂,发什么呆呢?”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劳改犯用锄头撞了他一下,“听说你以前是厂里的大干部?怎么也进来了?”
许大茂梗着脖子,想摆以前的架子,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在这里,没人在乎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拳头硬才是硬道理。他被欺负过好几次,被抢过窝头,被推搡着干重活,却连句狠话都不敢说——他怕被打得更惨。
夜里躺在冰冷的大通铺,许大茂总想起四合院的日子。想起他跟傻柱斗嘴的乐趣,想起秦淮茹偶尔投来的暧昧眼神,想起贾张氏骂他“绝户”时的气急败坏……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现在想来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甚至开始怀念易中海。以前总觉得这个“一大爷”伪善,可至少在院里,对方还会碍于情面,偶尔调停他跟傻柱的矛盾。现在呢?他被送进农场时,院里没一个人来看他,连封书信都没有。仿佛他许大茂从来就没在那个院里存在过。
“听说了吗?上面有新政策,表现好的可以申请减刑,甚至调去边境农场,那边条件好点。”有人低声议论。
许大茂的耳朵竖了起来。边境农场?他心里一动。虽然偏远,但总比在这里强。更重要的是,边境靠近国外,说不定……说不定有机会跑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他开始拼命表现,脏活累活抢着干,对看守点头哈腰,甚至主动打小报告,揭发其他劳改犯的“小动作”。他不在乎别人骂他投机取巧,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的“努力”果然起了作用。三个月后,看守找他谈话,说他表现良好,符合调往边境农场的条件,问他愿不愿意去。
“愿意!我愿意!”许大茂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差点给看守跪下。
边境农场确实比劳改农场强点,至少能吃饱饭,活计也轻松些,主要是看管边境线,防止有人偷渡。可这里的荒凉,远超许大茂的想象。放眼望去,除了戈壁就是荒原,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风大得能把人吹走,冬天冷得能冻掉耳朵。
更让他绝望的是,这里的看管比劳改农场更严。铁丝网拉得更高,巡逻的士兵荷枪实弹,别说逃跑,就是靠近边界线半步,都会被警告射击。
“许大茂,过来!”一个戴着红袖章的队长喊他,“把这些铁丝网往那边挪挪,加固一下。”
许大茂拖着铁丝网,一步一挪地走向边界线。铁丝网的另一边,就是邻国的土地,隐约能看到远处的村庄。他的心像被猫爪挠着,既恐惧又渴望。
“别乱看!”队长的呵斥声传来,“再往那边走一步,直接开枪!”
许大茂吓得赶紧后退,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知道,自己的逃跑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在这里,他就像一只被圈养的牲口,只能在划定的范围内活动,直到刑期结束。
可刑期结束又能怎样?他一个有“前科”的劳改犯,回不了原来的厂,娄晓娥跟他离了婚,四合院也早就没有他的位置。他就像一粒被风吹走的沙子,没人会记得。
夜里,他躺在冰冷的地窝子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像鬼哭。他想起王建国小时候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害怕,没有讨好,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今天。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许大茂突然明白,自己跟王建国,跟傻柱,甚至跟院里那些人斗来斗去,就像跳梁小丑。人家要么在闷声发大财,要么在踏实过日子,只有自己,把一手不算坏的牌打得稀烂。
他想起自己以前总骂傻柱是“冤大头”,可傻柱至少活得坦坦荡荡,有人惦记;他笑阎埠贵抠门,可人家把三个儿子拉扯大,日子过得有盼头;就连贾张氏那个泼妇,还有秦淮茹护着,有棒梗那个“根”。
而他呢?无儿无女,妻离子散,名声扫地,最后被流放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报应啊……”许大茂喃喃自语,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冻在脸上,冰凉刺骨。
远处的巡逻队打着手电走过,光柱扫过地窝子的窗户,短暂地照亮了他那张布满皱纹和悔恨的脸。他赶紧用袖子擦掉眼泪,蜷缩起身子,像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刑期结束后,他或许会被留在边境农场,当个临时工,守着这片荒凉的土地,直到老死。或者,被遣返回原籍,却发现早已无家可归,只能在街头流浪,成为别人眼里的“劳改释放犯”。
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已经被钉在了“流放”的边缘,永远也回不到曾经的生活,永远也摆脱不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风还在吹,像在为他这可悲又可恨的一生,奏响一曲无人听闻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