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国的手指还悬在终端屏幕上，指尖离确认键只差一毫米。风从院门口吹进来，把横幅掀得哗啦响，双胞胎正追着飘起的布角跑，咯咯笑着伸手去抓。
他没动。
屏幕上的提示还在闪：【检测到高强度认知共振，建议立即前往科技大厦顶层部署时空稳定器】。
苏青抱着刚晾完的被单从屋外进来，看见他这副样子，顺手把被单往竹竿上一搭：“又发什么愣呢？孩子都快把旗子当风筝放了。”
他这才收回手，点了确认。
导航立刻跳出来，箭头直指城中心那座刚盖好的科技大厦，倒计时框浮在右下角：71分48秒。
“我得走一趟。”他把终端塞进兜里，弯腰抱起一个正要往槐树上爬的孩子，“你带他们回去歇会儿，顶楼有点活要收尾。”
苏青眉毛一挑：“大晚上的，顶楼能有什么活？”
“老贾落了个工具箱，说是明天要用。”他随口编了个理由，脚底已经往外走，“钥匙在饭桌上，锅里有粥，热一下就行。”
她没拦，只跟了几步：“那你别太久，孩子们今天特别黏你。”
他回头笑了笑：“就十分钟，吹个风的事。”
话是这么说，脚步却一点没慢。穿过小巷、拐上主路，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像是有人在远处按了开关。他摸出终端再看一眼，倒计时变成68分23秒，坐标锁定顶层东侧平台。
大厦还没完全投入使用，安保只在一层转悠。他熟门熟路绕到货梯口，刷了临时通行证上去。电梯上升时，终端又震了一下，弹出新提示：【稳定器组件已就位，请尽快完成组装与激活】。
“知道知道，催命似的。”他嘟囔一句，门一开就冲了出去。
平台空旷，风比楼下猛得多。角落里立着个银灰色的箱体，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像某种电路图和年份数字混在一起。他走过去打开外壳，开始接线、校准角度、固定底座支架——动作利索，像装过一百遍。
可最后一步卡住了。
启动面板亮了，要求输入生物认证。他按了指纹，红灯一闪，拒绝。
“啥情况？”他皱眉，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终端自动跳出说明：【需双重触发——生物信息+情感共鸣。建议由最亲近者共同操作】。
他愣了两秒，随即苦笑：“感情还得搞亲子互动是吧？”
正想着怎么联系苏青，耳尖一动，听见电梯“叮”了一声。
回头一看，苏青牵着俩孩子走出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脸上有点喘：“你还真上来了？我说你跑这么急，孩子哭着要跟你……”
“你怎么带他们上来的？”他赶紧迎过去。
“保安说你在顶楼，我就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一块来吹吹风。”她把两个孩子往前推了推，“瞧，他们还想爸爸抱。”
赵建国蹲下身，一手搂一个。小的那个指着箱子问：“亮盒子？”
“对，亮盒子。”他点头，“待会儿咱们一起按它，它就会唱歌。”
大的那个立刻拍手：“我要按！我要按！”
他带着俩孩子走到面板前，指着中央那个圆形按钮：“准备好了吗？三、二、一——按！”
两只肉乎乎的小手齐刷刷拍上去。
嗡——
整座大厦猛地一震，地面泛起一圈淡蓝色光纹，像水波一样顺着建筑外墙往上爬。灯光应声而亮，从底层到顶层，一层接一层点亮，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紧接着，全城的路灯同时闪了三下。
明、灭、明、灭、明——
远处传来几声惊呼，有住户推开窗张望，还有人喊：“跳闸了？”
苏青一把抱住孩子：“怎么回事？”
赵建国盯着设备读数，松了口气：“不是故障，是信号同步。”他抬头看天，云层开始翻动，隐约透出点点蓝光，像是星星在错位排列。
终端震动不停：【外部修正力介入，系统权限遭反向试探，防御协议启动中……】
他立刻调出后台界面，输入一段长串代码。屏幕闪红，提示需要穿越者身份二次验证。他深吸一口气，在空白栏敲下自己的初始签到日期和地点。
确认。
系统安静了一瞬，随即蓝光大盛。
可就在波动即将稳定时，底座突然发烫，电流乱窜，他膝盖一软，单膝跪地扶住装置边缘，额角渗出汗。
“爸——”一个孩子挣脱苏青的手，踉跄着跑回来，小手贴在机器侧面，嘴里哼起歌来，“天天学技术，人人有本领，画图纸，修机器，咱是新时代好工人……”
是夜校教的《技术员之歌》。
奇怪的是，歌声一起，蓝光竟稳了下来，频率渐渐平滑。另一孩子见状也凑上去，两只小手掌贴着金属面，跟着哼跑调的旋律。
苏青站在几步外，没再上前，只是轻轻把保温杯递到他嘴边：“喝口姜汤，暖暖身子。”
他咬着杯沿喝了一口，辣得眯眼：“你怎么连这个都带来了？”
“我看你出门连外套都没换，料定你又要逞能。”她语气平常，像在说“饭做好了”。
他笑了下，把杯子还给她，撑着站起来。
天空中的光斑越来越多，拼成模糊的数字轮廓——1978。
倒计时仍在继续：00:03:15……00:02:50……00:02:33……
他的视线有点模糊，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谁在低语：“小心1978……机会……不是危险……”
他晃了晃头，伸手揉了把脸。
苏青察觉不对，走过来轻声说：“孩子们都好好的，你也得回来。”
这句话像根绳子，把他从混沌里拽了出来。
他抬头，看见双胞胎正蹦跳着指向天空，笑得大声：“亮！亮！飞鱼！”
哪是什么飞鱼，那是数据流在大气层折射出的极光，五颜六色的光带在云间穿梭，像节日的彩带。
他慢慢牵起苏青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两个孩子，站到平台最前端。
东方天际微微发白，城市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灯光还在轻轻闪烁，像是呼吸。
“不。”他望着天，声音不大，却清晰，“这不是危险。”
苏青偏头看他。
“这是新时代的烟花。”
她嘴角一弯，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三个小光点在空中划过，拖着淡金色的尾迹，像流星，又像某种信号的起点。
孩子举起手，试图抓住那一道掠过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