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沈锦瑟踏出靖国公府那扇朱红大门时，只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昨夜与萧绝的约定还在心头萦绕，但她此刻更想在这难得的自由时光里，好好看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她信步走在人群中，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在姹紫嫣红中格外显眼，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
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嚣张的呵斥从远处传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沈锦瑟抬眼望去，只见一队鲜衣怒马的侍卫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横冲直撞而来，车帘上绣着的字徽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是荣王府的人！有人低声惊呼。
沈锦瑟眉头微蹙，正要避让，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不知何时跑到了路中央，正茫然地望着疾驰而来的马车。
孩子！我的孩子！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划破长空。
电光火石间，沈锦瑟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裙裾翻飞间，她一把抱起那个吓傻了的孩子，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马蹄。发髻散乱，衣袖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血丝，她却第一时间检查怀中的孩子。
没事了，不怕。她轻声安抚，指尖不着痕迹地搭上孩子的脉搏。
哪来的贱民，敢挡荣王府的车驾？！马车停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掀帘而出，满脸戾气。
沈锦瑟缓缓起身，将孩子交还给扑过来的妇人，这才抬眼看向那人：光天化日，纵马行凶，荣王府好大的威风。
那公子哥儿被她清冷的目光看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找死！
他扬鞭就要抽来，却在看清沈锦瑟面容时顿住了。眼前的女子虽衣着朴素，却难掩绝色，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泉，却又深不见底。
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他语气稍缓，眼中却闪过淫邪之色。
沈锦瑟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靖国公府，沈锦瑟。
原来是沈大小姐。那公子哥儿眼睛一亮，在下荣王府世子，赵天睿。方才惊扰了小姐，不如让本世子做东，给小姐赔个不是？
他说话间，目光在沈锦瑟身上流连不去，显然没安好心。
沈锦瑟正要拒绝，却听那被救孩子的母亲突然惊呼：宝儿！宝儿你怎么了？！
她转头看去，只见方才还好好的孩子此刻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小小的身子不住抽搐。
让开！沈锦瑟一把推开挡路的赵天睿，快步上前。
小姐，求您救救宝儿！他这是老毛病了，大夫都说...都说没救了...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沈锦瑟指尖搭上孩子的脖颈，脸色骤变：先天性心疾，已经窒息了！
她毫不犹豫地扯开孩子的衣襟，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阳光下，细如牛毛的银针泛着寒光。
你要做什么？！赵天睿厉声喝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沈锦瑟头也不抬：救人。世子若看不惯，尽可离开。
赵天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有惊讶，有不赞同，更多的却是好奇。在这个男女大防重于泰山的时代，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当街解人衣裳，实在是惊世骇俗。
沈锦瑟却恍若未闻，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银针。她指尖轻颤，却不是害怕，而是愤怒——为这个时代的愚昧，为这些旁观者的冷漠。
医者父母心。她轻声自语，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坚定自己，在生死面前，礼教算什么东西？
第一针落下，精准地刺入膻中穴。孩子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
妖女！你在施邪术！有人惊恐地大叫。
沈锦瑟眸光一冷，第二针紧随其后，直取内关穴。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美感。
住手！赵天睿终于找到发作的借口，光天化日之下行巫蛊之术，给本世子拿下！
侍卫们应声而上，却在触及沈锦瑟身前三尺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
我看谁敢动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明明不大，却让喧嚣的街道瞬间寂静。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玄衣墨发的男子缓步而来。他每走一步，周围的温度就降一分，等到他站定在沈锦瑟身边时，整条街仿佛都凝固了。
九...九千岁...赵天睿的声音都在发抖。
萧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目光落在沈锦瑟专注的侧脸上：需要多久？
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沈锦瑟头也不抬，第三针稳稳落下。
萧绝淡淡应了一声，转身面对赵天睿和一众侍卫，一炷香内，谁敢打扰她，死。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那个能让小儿止啼的活阎王。
赵天睿脸色惨白，想要说什么，却在萧绝冰冷的注视下生生咽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锦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孩子的病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先天性心脏发育不全，加上急性窒息，若不是遇到她，必死无疑。
还差一点...她喃喃自语，第四针落下。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浓痰咳出，青紫的小脸渐渐恢复了血色。
宝儿！妇人喜极而泣，扑上来抱住孩子。
沈锦瑟缓缓收针，这才觉得双腿发软。方才全神贯注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几乎脱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适时扶住了她。
逞强。萧绝的声音依旧冰冷，手上的力道却恰到好处。
沈锦瑟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抬眼看向赵天睿：世子现在还要请我赔罪吗？
赵天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发作，却在萧绝的目光下硬生生挤出个笑容：沈小姐医术高明，是本世子有眼无珠。
既然如此，沈锦瑟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赵天睿脊背发凉，就请世子记住今日之事。医者能救人，也能...
她话未说完，但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赵天睿冷汗涔涔，连声道：记住了，记住了...
萧绝淡淡吐出一个字。
赵天睿如蒙大赦，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连那辆华丽的马车都顾不上。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是看向沈锦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多谢九千岁解围。沈锦瑟福了一福，想要挣脱萧绝的手，却发现他握得极紧。
你就这么想与本王划清界限？萧绝垂眸看她，眼底深处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沈锦瑟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九千岁位高权重，小女子不敢高攀。
不敢？萧绝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当街与荣王府世子对峙，针救垂死婴孩，沈大小姐的胆子，可比天还大。
沈锦瑟也笑了：九千岁不也一样？为了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得罪荣王府，值得吗？
值不值得，本王说了算。萧绝松开手，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记住你我的约定，子时，醉仙楼。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让本王等。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沈锦瑟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却也...更加有趣。
小姐！小姐！
熟悉的呼唤声由远及近，沈锦瑟回头，只见贴身丫鬟翠儿气喘吁吁地跑来。
不好了小姐！府里出大事了！翠儿脸色苍白，夫人...夫人她悬梁自尽了！
沈锦瑟瞳孔骤缩：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翠儿带着哭腔，老爷大怒，说是...说是您逼死了夫人，要家法处置您呢！
沈锦瑟站在原地，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她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而妖异。
柳氏会自尽？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一场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杀局。
走吧。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声音平静得可怕，回府。
小姐...翠儿担忧地看着她。
沈锦瑟抬头望向靖国公府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好过，那我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风起，卷起满地落叶，也卷起了这场才刚刚开始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