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薇听着赞迪克这番层层递进的心理剖析，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古怪。
“我怎么总觉得……你与其说是在分析他，不如说是在拐弯抹角地跟我暗示你自己缺乏安全感？”
赞迪克挑眉，没料到海莉薇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他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写着“多托雷”名字的纸，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抱怨：
“有一个总能被动触发灵异事件，现在还能意识穿梭平行世界，并且对那个世界的‘我’，哪怕是切片，也免不了产生点交集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有十足的安全感？”
仅用“交集”两个字，赞迪克还是暗示得太体面和委婉了。
“你也太冤枉我了，出格的事情我可不会做，原则我还是有的！”
“你可能不会做，但不代表你不会想。”
“想象是自由的！”海莉薇坚决扞卫自己思想的权利。
“不许想。”赞迪克驳回得干脆利落，“你有一个赞迪克不就够了？怎么能这么贪心呢！？”
海莉薇被他这理直气壮的醋意弄得哭笑不得，“那肯定是够了。一个就够不省心的，我一想到要是你哪天真的和那个世界的多托雷一样，把自己切成好多个……”
好吧，她根本不敢想。
“放心，”赞迪克语气稍微缓和，还带了点揶揄，“我可没这么心大，也没那么无私到愿意把我们之间分享给任何其他存在，哪怕是不同时间段切分出的我自己。”
“言归正传，我们再说回多托雷吧。”海莉薇皱眉道：“你刚才的意思，是认为他想通过我来检验自己对其他切片的掌控力是否万无一失。如果他发现有切片脱离他的掌控，以他的性格，会不会直接抹除失控切片，重新调整其他切片的权限和功能？”
海莉薇觉得Alpha头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危”字。
beta的阳奉阴违还能说是小打小闹，但Alpha已经明里对omega表示不满，甚至有硬刚的意思了。
海莉薇拿过赞迪克手里那张写着“多托雷”名字的白纸，低头在空白处刷刷写了起来。
“‘安全感阈值’、‘刺激感与失控感阈值’、‘人格底色’、‘创伤性底色’……”她一边写一边低声念着，像在进行某种学术归类。
写完后，她放下笔，拿起那张纸端详着上面罗列的关键词，然后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赞迪克。
“综合分析下来，赞迪克，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挺难搞的。”
赞迪克伸手重新拿回那张纸，指尖在那几个关键词上轻轻划过，红瞳中闪过促狭，语气也带着明显的揶揄：
“没想到，在学姐立志要‘奋发图强’、‘专注提升’、‘探索世界奥秘’的进步路线上，‘我’，或者说，‘我们’这种存在，居然成了那个最大的绊脚石？”
……
再次醒来，海莉薇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圆形实验室中央。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合金地面，头顶是无数粗细不一的能量导管，延伸下来，连接着实验室中央一个散发着淡紫色光晕的透明圆柱形容器。
容器内，浓郁的紫色雷元素狂暴地翻涌着。
一个纤细的身影悬浮其中，周身缠绕的粗大的能量拘束带也连接着房间里的那些导管。
那人影的蓝紫色短发在狂暴的能量中狂舞，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海莉薇还没来得及细看容器中的人影，实验室内的宁静就被警报声打破：
“警报！未授权个体强制入侵核心隔离区！坐标：p-01主实验场中央。能量等级判定：高。威胁度判定：未知；最高级。”
几乎同时，分布在实验室边缘、穿着统一白色防护服的研究员们都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恐慌。
“什……什么东西？”
“空间稳定指数正常，没有裂缝，她怎么出现的？”
“是实验体泄露？还是敌袭？”
“快报告！报告给总控！不……报告给‘那位大人’！”
研究员们陷入一片混乱，有人试图操作控制台，有人惊恐地向后退缩，还有人下意识地想去按紧急防护按钮。
就在这片混乱中，中央容器内的那个身影，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紫色眼眸，此刻却闪烁着警惕与怒火。
他正处于造神实验最关键的压力测试阶段，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和精神煎熬，以期获得足以匹敌神明的力量。这是他主动选择的道路，也是他复仇计划的关键一环。
而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甚至看起来像是意外闯入的蝼蚁，居然打断了他的实验，还把他最狼狈、脆弱的状态尽收眼底。
“找死——！”
斯卡拉姆齐根本不关心海莉薇是谁，也不在乎她是怎么进来的。
此刻，她打断实验、窥探他痛苦与狼狈的事实，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他抬起了未被完全束缚的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了那个突兀的白色身影。
紫色的雷光在他掌心凝聚，他没有与对方进行任何言语交涉，甚至也没有警告，杀意却凛冽而纯粹。
雷电撕裂空气，带着尖啸射向海莉薇的心脏。
海莉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这种级别的战斗经验，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就在雷光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道雷电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无质的壁障，能量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又至关重要的偏转。
就像光线穿过密度不均的介质产生了折射，致命的雷击以一个微小的角度擦着她的左臂掠过。
“嗤啦——”
她左臂的衣袖被撕裂开一道焦黑的缺口，臂膀也上传来一阵灼痛，皮肤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海莉薇倒抽一口凉气，但还没等她看清伤口，那道正在渗血的划痕，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溢出的血滴违背重力地倒流回伤口之中，那道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就像一幅画被橡皮擦掉了一样，颜色褪去，痕迹消失。
不过一两次呼吸的时间，她的手臂重新光洁如初，仿佛刚才的攻击只是幻觉。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实验室内的混乱停滞了一瞬。研究员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能量偏转？”
“这怎么可能呢？刚才她的身上并没有相关的能量波动。”
“她的伤口自愈了？不不不，没有能量波动，那是时间的能力。”
悬浮在容器中的斯卡拉姆齐，紫色的瞳孔中也闪过一丝错愕。
攻击失误可以说是意外，但这诡异的偏转角度和伤口的莫名消失，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凝重。
海莉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左手捂住了刚才受伤现在却完好无损的位置。她意识到，自己身体某些莫名其妙的“保护机制”再次生效了，只是这被动防御的原理，她暂且不确定。
就在这时，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大门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气压释放声，向两侧滑开。
一个身影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愚人众执行官标准的华服，脸上戴着特征鲜明的鸟嘴面具，蓝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博士」，或者说，这位刚走进来的切片，只是淡淡地瞥了海莉薇一眼，随即，他又将视线转向中央容器和那些慌乱的研究员。
“斯卡拉姆齐，专注你自身的能量融合。其他人，维持能量导管输出稳定，记录所有数据波动。”
他的话瞬间浇熄了现场的骚动。
斯卡拉姆齐冷哼一声，重新闭上眼，将注意力放回体内狂暴的雷元素上。研究员们也如梦初醒，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地瞟向海莉薇的方向。
处理完这边的混乱，这位切片才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海莉薇身上。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既没有表现出敌意，也没有流露出好奇，只是平静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似乎是想让海莉薇将手搭上来。
海莉薇微微一怔。
牵手？这举动未免太过主动甚至显得有些暧昧了。这和Alpha的强势别扭、Sigma的冷漠旁观都截然不同。
她心念一转，脑海中迅速过滤着已知信息。
行为模式差异如此明显，这个新出现的切片，难道就是……
一个代号掠过心头。
海莉薇没有过多犹豫，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对方摊开的掌心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隔着手套，带着略低的体温，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他没有多说一个字，牵着她，转身便朝实验室外走去。
身后，传来研究员们压抑不住的抽气声，以及斯卡拉姆齐再度睁眼投来的带着审视与惊疑的视线。
但这些最终都被厚重的合金大门隔绝在内。
“咔哒。”
走廊里光线明亮而冰冷，只剩下他们两人。
直到这时，海莉薇才轻轻抽了抽手，对方从善如流地松开。
“你……”海莉薇抬头，看向身旁这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切片，试探着问，“我该怎么称呼你？omega先生？”
对方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似乎对她的猜测并不意外。
他大大方方地承认，语气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平和：“是的。你可以这么称呼我。负责维系与观察的切片，omega。”
果然是他。海莉薇心中了然。
比起其他切片，omega确实显得更“稳定”一些，但这真的是内核强大的稳定，还是演技出色、连自己都骗过去了的伪装呢？
“那么，omega先生，你准备如何处理我这个实验异常呢？”
omega侧头看她，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海莉薇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刚才受伤、如今却完好无损的手臂上。
“处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调平缓，“在你展现出如此有趣的特性之后？不，海莉薇小姐，‘处理’这个词太过粗暴且缺乏效率。”
他迈开步子，示意海莉薇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走廊里。
“有趣的特性？”海莉薇微微侧头，跟上omega的步伐，试图从他被面具遮掩的侧脸上捕捉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比如，在受到攻击时被动触发的‘时间回溯’能力？”
“准确地说，是‘世界层局部修正’的一种初级显现。”omega声音平稳，“你的权能在防御紧急威胁时，本能地调用其底层数据库中最简洁高效的应对手段。它选择将局部时间和能量状态回溯到你未受伤前的节点，代价是……”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让海莉薇自己去想。
海莉薇立刻回想起刚才在实验室目睹伤口消失时的奇异感觉，疲倦感，精神上仿佛瞬间消耗了一块。
“精神力的过度抽取？”她试探道。
“优秀的直觉。”omega赞许的语调听起来却像程序反馈，“这种力量应该需要锚点驱动，宿主的精神力是其首选燃料。不过效率低下且损耗巨大，并非长远之道。”
“那么，刚才的攻击偏转呢？”海莉薇追问，她确实对自身这种被动且不受她主观控制的防御机制感到好奇，而omega显然是个极好的解说者。
“那更像是一种基于高维观测的‘概率坍缩’干预，”omega解释道，“在你受到致命威胁的瞬间，你的存在本身，或者说你与某种更高层级规则的连接，无意识地扰动了你周围局部的现实结构。”
“它并未直接改变攻击的能量或方向，而是微妙地影响了攻击命中这一结果的概率，使其强制坍缩向未命中或轻微擦伤这类对你生存威胁更小的可能性分支。本质上，它是在现实层面进行了一次极微小的、有利于你的概率修正。”
海莉薇听得有些入神。
omega的解释深入浅出，涉及的领域和视角却远超她平时的认知范围，甚至感觉比Alpha展现出的知识更加深邃和系统，Sigma基于信息的认知或许广度足够，但在对底层规则的剖析深度上，似乎也远不及眼前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