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次璃月之行,对我冲击最大的,居然不是璃月的官场规则,而是来自我亲生女儿的解题思路。”梅里摇了摇头,语气无奈。
“你这天赋,大概率是不适合璃月的官场了。难道是须弥大环境的原因?那种更注重条文和逻辑的环境更适合你……”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开始自言自语地反思:“是不是小时候,光顾着带你做实验、学理论,给你的‘社会化’课程没安排够?”
海莉薇:“……我以为这就是一道考验你能不能灵活应对律法与亲情抉择的题呢。难道它是想让我大义灭亲?”
梅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海莉薇,你很聪明,甚至看得太透彻了。但在璃月,尤其是在总务司这样的地方,许多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展示你的聪明,而在于培养一种‘自动维系系统稳定性的条件反射’。”
她试图用更直白的方式解释:“对岩王帝君的尊崇、对契约精神神圣性的维护、对既定程序唯一性的遵守……这些就像教令院大贤者必须维护教令院的权威一样,无论其个人品行如何,最终都需要服务于整个机构乃至其背后利益团体在民众眼中的形象和稳定。个人的才智,必须融入这个框架才有意义。”
海莉薇若有所思,顺着这个逻辑推导下去:“所以,比起思想观念激进、或者可能不符合总务司核心价值观念的顶尖人才,他们更需要的是那些能维护内部秩序、稳扎稳打、将‘为国为民’口号内化为行为准则的庸才?”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梅里修正道,“璃月高层并非不渴望顶尖人才,但他们首先要确保的是,顶尖人才不会在展现才华的同时,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地基给掀翻了。”
“如果惊才绝艳与稳定可控无法兼得,那么,在特定的历史阶段或岗位上,决策者很可能宁愿选择‘八十分却稳如磐石’的执行者,也不敢轻易启用‘一百分却自带颠覆属性’的天才。”
海莉薇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呵”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明白了。这就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八股文选拔方式。我不喜欢。”
“总务司的考题和预设的答题路径,我现在看出来了,它们非常格式化。这种模式看似公平,因为标准统一,但这也正是它最隐蔽的枷锁所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考核要考什么、想要什么答案,它实际上在系统性地消灭任何可能挑战现有意识形态的潜在思想者。它不产生新的思想,只是权力机器用来筛选‘标准化零件’的工具。”
“真是温柔的思想死刑。让一代代最聪明、最有潜力的头脑,自愿戴上无形的镣铐,并在为之奋斗的过程中,耗尽一生的心力,最终成为维系这个系统永恒不变的螺丝钉。”
梅里女士:“……”
她听着海莉薇一口气说出这番足以在任何一个官方场合引起轩然大波的言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了。
“海莉薇,这种‘语出惊人’的见解,以后还是尽量不要随便跟外人说,尤其是在璃月的地界上。”
梅里几乎能想象到,如果这番话被总务司的某些人听去,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她摇头,“我真担心你哪天,会因为‘口出狂言’、‘扰乱社会安定’之类的罪名,被请去总务司喝茶。”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地回到了林府。刚踏进自己的房间,海莉薇就发现埃伯正安静地停在她的窗沿上,脚踝上绑着小信筒。
她快步走过去,解下信筒,从中取出了赞迪克的回信。
「难得的长假,没有学业压力,也没有我在旁边善意提醒,学姐肯定又在偷懒睡大觉,耽于学术研究了吧?」
开头就是调侃,这很赞迪克。
「另外,学姐上封信里特意提到自己祖父与母亲的陈年旧怨、璃月的飞檐斗拱,还有什么酸甜口的鱼……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实在乏善可陈。如此刻意地跟我汇报这些琐事,是想吸引我来璃月找你吗?」
没皮没脸……
海莉薇继续往下看:
「那么,学姐是希望我过来帮忙劝架,还是在一旁看热闹顺便拱火?是想让我在璃月也置办个‘家’,还是打算亲自下厨,用那道松鼠鱼来‘犒劳’我?」
海莉薇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很好,更没皮没脸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赞迪克这些不正经的言论发表完毕后,后面必定跟着正事。
她耐着性子继续阅读,果不其然,信件的后半部分笔触变得严谨了许多:
「关于你右手手心的冰元素印记,以及我们之前猜测的,其可能与至冬国那位冰之女皇存在关联的假设,我最近有了一些新的推导。」
信纸上附了几幅精细绘制的符文结构和能量通道示意图。
「根据这些符文回路的逆向解析,我推测其内部存在一个单向或弱双向的元素信息通道。你之前提到,‘书’似乎具备某种梦境启示或精神连通的能力,虽然目前它的力量被这个印记压制了,但或许可以尝试利用‘书’的特性,反向操作。」
「我的具体思路是,你可以尝试用我附上的这个临时抑制符文阵,短暂地局部压制手心的印记活性。在压制生效的窗口期内,动用‘书’的连通能力,但目标不是向外扩散,而是顺着印记本身残留的元素联系,尝试‘逆向’触摸或感知通道的另一端。」
「理论上存在风险,操作需谨慎。但如果成功,我们或许能窥见这个印记的源头,甚至与另一端建立某种极其微弱的联系。这比被动等待要有趣得多,不是吗?」
海莉薇将信纸后半部分的内容看了又看,之前的些许郁闷和吐槽欲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在正事上,赞迪克确实非常靠谱,像个勤劳又高效的小蜜蜂,比她这条咸鱼好太多了。
不过,直接按照对方给的方案操作并不符合海莉薇的行事准则。
即使提出方案的是赞迪克,她也必须亲自验证其逻辑的严密性和操作的安全性,并思考是否存在优化空间。
于是,整个下午,海莉薇都沉浸在对于那个临时抑制符文阵和整个逆向连通方案的研究中。
直到傍晚时分,梅里女士来叫她吃饭,她才恍然从繁复的计算中抬头。
餐桌上,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机械地吃着饭,脑子里却还在思考着最后一个关于元素回路闭合与能量溢散控制的难题。
一个思路划过脑海——
可以利用印记本身对冰元素的亲和性,构建一个小型反馈回路来稳定抑制过程中的能量波动。
海莉薇眼睛一亮,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她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晚餐,然后放下碗筷,匆匆说了句“我吃饱先回房了”,便起身离开,留下餐桌前若有所思的梅里女士和欲言又止的林祖父。
看了眼海莉薇消失不见的方向,林祖父又回头瞥了眼梅里,试探着问道:“今天你是带薇薇去总务司了?你们是打算以后就在璃月定居了?”
梅里回答得比较保守:“我是有这个打算,璃月目前的环境或许更适合我们发展。不过,海莉薇那孩子,她未必愿意被束缚在任何一个固定的框架里,她的想法,我可做不了主。”
林祖父闻言,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他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薇薇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吧?是不是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
梅里:“啊?”
回到房间的海莉薇,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客厅里发生了什么。
她在房间里迅速完成了改进后的回路设计,反复验算确认逻辑自洽和风险可控后,飞快地洗漱完毕,躺到床上,然后开始按照方案引导元素力。
右手手心的冰元素印记微微发亮,随即被临时抑制符文阵的光芒所覆盖,传来一阵奇特的冰凉感。
就在这短暂的压制期内,海莉薇集中精神,调动起体内“书”与梦境和精神连通相关的能力,小心翼翼地将其导向印记深处,然后沿着那道若有若无的元素联系逆向探去。
一阵强烈的恍惚感袭来,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一片,仿佛置身于由无尽冰晶构成的迷雾之中。
而在这片冰雾里,海莉薇看不清其他,唯有一双眼睛映入她的感知,带着冰霜与威严,以及一抹温和的气息。
「你完成了我的印记回路。」
一个沉静而温柔的女声在她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些许赞许。
海莉薇心神一震,正欲开口询问,但那个声音却继续说了下去。
「小心祸从口出,小姑娘。」
海莉薇还以为这是对方在警告自己要注意交谈的态度和内容,但听对方接下来的话,她立刻意识到并非如此。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我观察了你好一段时间。有时候,还挺担心自己还没来得及与你正式见面,你就因为这份迟钝,或者说,因为过于专注于真理而忽略周遭环境的性格,而中途夭折了。」
海莉薇瞬间明悟:「你……您是指我今天在璃月总务司时,说的那些关于选拔制度的言论?」
「嗯。」
女声肯定道,但语气中却没有责怪,「我并不在意你的言辞是否犀利,是否戳中某些体系的痛点。相反,我很欣赏你的洞察和逻辑,以及你敢于直视本质的勇气。」
「你的能力与性格,注定了你既不适合拘泥于人情世故盘根错节的璃月官场,也难以长久忍受须弥教令院如今那掺杂了太多政治与僵化教条的学术环境。」
她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有兴趣来至冬吗?你应该已经猜出我是谁了。我认为,在整个提瓦特大陆,没有比至冬更适合你施展才华、追寻真理的地方。」
海莉薇冷静地确认:「您是至冬的女皇。」
女声不置可否,静待她的下文。
海莉薇没有被“神明亲自招揽”的殊荣所震慑,而是迅速进入了分析模式,提出疑问:「为什么?为什么您会认为我适合至冬,而不适合其他地方?至冬难道有什么超越须弥和璃月的、独特的优势,或者说,对您来说,我有什么‘不得不去’的意义和理由吗?」
「你很敏锐。」女皇的声音依旧沉静,却带着坦诚的意味,「是的,我需要你的力量。」
海莉薇立刻抓住了关键:「是那本‘书’吗?」
「哦?」女皇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恍然和兴趣,「原来,那个奇特的知识聚合体,是以‘书’的形态存在的。」
「等等,原来您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形态?」
「嗯,」女皇坦然承认,「当初我能感知到的,是一种不属于提瓦特体系的力量波动。它本身并不强大,但其引发的‘涟漪’却有种可能掀起惊涛骇浪的潜力。」
「在你尚未完全掌控、甚至在不经意间滥用这份力量,从而引来天空岛过于关注的目光之前,我只好先一步出手,暂时禁锢了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莉薇的思维飞速运转,将线索串联:「我好像明白了。您认为‘书’的能力,不能被天空岛的神明知晓。所以,是您想要利用‘书’的能力。原来尘世七神与天空岛的神明之间,也存在嫌隙。」
「嗯……可以这么理解。」冰之女皇并未否认,「所以,你也应该清楚,我无法容忍你这样一个变量,长期在我无法观测和控制的地方活动。」
「我虽然欣赏你的才华,也认为你和‘书’极具价值,但正如今日你母亲向你阐述的现实一般。」
「——如果惊才绝艳与稳定可控无法兼得,那么,在某些关键节点,决策者宁愿选择‘八十分却稳如磐石’的执行者,也不敢轻易启用‘一百分却自带颠覆属性’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