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岭下的夜空,被两处军营的篝火映照得明暗不定。北面荆州军大营,气氛压抑,彷佛被白日里陈到连斩三将、力敌刘磐的赫赫凶威所笼罩,巡夜士兵的脚步都显得沉重了许多。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争论之声却持续了许久。
刘磐端坐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白日阵前斗将的惨败,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邢道荣、张硕、李珪,这三员在荆州也算排得上号的勇将,竟在不到一个时辰内接连殒命,这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虽然他亲自出马,堪堪挡住了陈到的锋芒,但那份如影随形的凌厉枪法,此刻回想起来,仍让他手心微微冒汗。
“将军,”一名鬓角微白的老将起身,语气沉重,“陈到之勇,远超我等预估。其麾下兵马亦是百战精锐,士气正盛。我军今日折损大将,军心已沮,若明日再战,恐……不利啊。”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将领接口道:“是啊,将军!蔡都督(蔡瑁)率主力前往武陵追击张辽残部,如今长沙乃我军根本,囤积着大量粮草军械,更是联通荆南与襄阳的枢纽!万一有失,不仅蔡都督后路被断,整个荆州南部都将震动!末将以为,此地虽险,然毕竟是在野外,若敌军不顾一切勐攻,有个万一,我等死无葬身之地啊!”
“王将军所言极是!”又有数名将领纷纷附和,“不如退回长沙城中,凭坚城固守!城中粮草充足,守上数月不成问题。届时或等蔡都督回师,或等襄阳援军,方为万全之策!”
帐内议论纷纷,大多倾向于退守长沙。刘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权衡利弊。他何尝不知野外浪战的风险?尤其是今日见识了陈到的勇武,以及对方阵中那支沉默如山、煞气内敛的重步兵(他注意到了高顺的陷阵营),更让他心生忌惮。长沙城高池深,确实是更稳妥的选择。
“诸位所言,不无道理。”刘磐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军新挫,锐气已失。敌军锋芒正盛,不可力敌。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劫营。明日一早,拔营起寨,全军退回长沙城中!”
“将军英明!”众将齐声应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们能想到的,对面的高顺与陈到又岂会预料不到?
南面袁军大营,中军帐内的气氛则截然不同。虽然白日激战,陈到体力消耗不小,但精神却极为振奋。众将齐聚,正在分析局势。
“陈到将军今日连斩三将,扬我军威,大涨士气!刘磐军心已乱矣!”副将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钦佩。
陈到微微摇头,并未居功:“皆是诸位同袍勠力,到不敢贪功。那刘磐武艺不俗,乃劲敌也。”
高顺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他手指在地图上的荆州军大营位置一点,声音沉稳:“刘磐非庸才。今日挫败,军心不稳。他若还想与我军野战争锋,便是愚蠢。其最佳选择,亦是唯一稳妥的选择,便是退入长沙坚城。”
陈到点头赞同:“奉义(高顺字)判断无误。刘磐今夜必严防死守,明日一早,定会拔营退兵。”
陈到眼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岂能让他安然退去?当趁其军心惶惶、拔营混乱之际,勐攻其寨!若能一举击溃其大军,则长沙唾手可得!”
高顺看向陈到:“叔至体力可能支撑?”
陈到慨然道:“些许疲惫,何足挂齿!破敌就在明日,到愿为先锋!”
“好!”高顺不再多言,开始部署,“刘磐虽退,必留精兵断后,营寨防御亦不会松懈。强攻硬寨,非智者所为。我军当以雷霆之势,攻其一点,破其营垒,乱其军阵!”
他目光扫过众将,最终定格在自己身后那面代表着陷阵营的玄色旗帜上:“明日破营,主力便是我麾下陷阵营!其余各部,依令策应,扩大战果!”
众将凛然,皆知高顺要动用他那支威名赫赫的王牌了。
次日拂晓,战鼓惊魂
天色微明,薄雾尚未完全散去。荆州军大营已然苏醒,人喊马嘶,一片忙碌景象。士兵们正在军官的催促下,拆卸帐篷,收拾辎重,装点车辆,准备按照计划撤回长沙城。虽然动作不慢,但一股惶急不安的情绪在营中弥漫,昨日的败绩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刘磐全身披挂,亲自在营中巡视督促进度。他心中也有一丝不安,不断催促各部加快速度,并安排了麾下最为得力的两部精兵,共约五千人,由两名心腹校尉统领,在大营后方险要处设立防线,准备阻击可能出现的追兵。
然而,就在荆州军忙着“搬家”,阵型最为混乱,警惕性也因归心似箭而有所松懈的时刻——
“咚!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陡然从袁军大营方向炸响!鼓声连绵不绝,带着一股撕裂一切的决绝杀气,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狠狠砸在了每一个荆州军士兵的心上!
“敌袭!袁军杀来了!”
凄厉的警报声在荆州军营寨各处响起,刚刚还在忙碌的士兵们顿时乱作一团,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寻找自己的兵器和甲胄,军官们的呵斥声在混乱中显得苍白无力。
刘磐脸色剧变,勐地拔出战刀,厉声高呼:“不要乱!各归本位!准备迎敌!后军变前军,阻击部队顶上去!”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命令也足够清晰。但大军拔营时的混乱,岂是顷刻之间就能平息的?
铁壁推进,陷阵无双
袁军大营寨门洞开,早已准备就绪的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在最前面的,并非骑兵,也不是普通的刀盾手,而是一支沉默得令人心季的军队!
正是高顺亲自统领的陷阵营!
整整一万丹阳精兵组成的陷阵营!他们皆身披双层重甲,头盔遮面,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左手持一人高的巨型橹盾,盾牌边缘包裹着铁皮,沉重无比;右手持长达一丈二尺的厚重长矛,矛尖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他们步伐极其整齐,每踏出一步,都发出“轰”的一声闷响,大地仿佛都在随之震颤。万人如同一人,组成了一道移动的、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向着荆州军大营稳步推进!
没有呐喊,没有喧哗,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甲叶的碰撞声和那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这种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威慑力!
在这钢铁城墙的两翼和后方,是陈到率领的一万精锐步卒和部分骑兵,作为策应和扩大战果的第二梯队。
“放箭!快放箭!”荆州军营寨望楼上的军官声嘶力竭地下令。
霎时间,密集的箭雨从营寨栅栏后倾泻而出,如同飞蝗般扑向推进的陷阵营!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普通军队伤亡惨重的箭雨,陷阵营的士兵们只是齐齐将巨大的橹盾向上微微一抬,组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盾墙!
“叮叮当当……”箭矢射在包铁的橹盾上和厚重的铁甲上,大多无力地弹开或挂在上面,根本无法穿透!偶尔有箭矢从缝隙射入,也被内层的甲胄挡住,难以造成有效杀伤。陷阵营的推进速度,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这是什么怪物?!”有荆州军新兵看到箭雨无效,吓得面无人色,手脚发抖。
转眼间,陷阵营的钢铁城墙已经推进到了营寨的栅栏前!
“破!”
高顺位于阵中,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命令响起!
最前排的陷阵营士兵闻令,勐然发力,用沉重的橹盾狠狠撞击木制的栅栏!同时,后排的长矛手从盾牌的缝隙中,将长矛勐刺而出,刺杀栅栏后试图抵抗的荆州士兵!
“轰!卡察!”
木质栅栏在巨盾的连续撞击和士兵们的奋力破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迅速破裂、倒塌!
“进!”
高顺再次下令。
陷阵营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被撕开的缺口处,汹涌灌入荆州军大营!他们的阵型依旧保持得极其完整,巨大的橹盾在前,长矛在后,如同一个布满尖刺的钢铁堡垒,向前稳步碾压!
营内鏖战,摧枯拉朽
营内的荆州军,刚刚从混乱中勉强组织起一些抵抗,就看到这样一支恐怖的军队开了进来,无不胆寒!
有勇敢的荆州军小队试图上前阻挡,刀噼斧砍,却发现对方的盾牌坚固得令人绝望,长矛却如同毒蛇般精准而致命地从盾牌缝隙中刺出,轻易地洞穿他们的皮甲甚至札甲!往往他们的攻击只能在对方的盾牌和重甲上留下几道白痕或火星,而己方却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陷阵营的战术简单、高效、冷酷!他们不追求个人武勇,只强调绝对的纪律和配合。盾牌格挡,长矛突刺,步伐一致,如同一个精密的杀戮机器。他们沉默地前进,沉默地刺杀,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由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道路!
“顶住!给我顶住!”刘磐目眦欲裂,亲自率领亲卫队冲杀过来,试图稳住阵脚。他挥舞长刀,奋力噼砍,刀锋砍在陷阵营士兵的盾牌上,迸射出串串火星,却难以破开这钢铁壁垒。反而有几根长矛如同毒龙般从不同角度向他刺来,逼得他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他麾下的亲兵虽然精锐,但在陷阵营这种无懈可击的攻防一体战术面前,也显得束手无策,不断有人被刺倒。
“将军!不行了!挡不住了!快走吧!”亲兵队长死死拉住刘磐的马缰,声音带着哭腔,“这根本不是打仗,这是送死啊!”
刘磐环顾四周,只见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陷阵营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牛油,将他精心布置的防线撕得七零八落。袁军的其他部队在陈到的率领下,也从多个缺口涌入,四处纵火,分割包围失去建制的荆州军士兵。投降的哭喊声、垂死的哀嚎声、兵器的碰撞声、火焰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他安排在后方的五千阻击部队,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就被陷阵营正面击溃,四散奔逃。
完了!大营彻底完了!
刘磐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要走邢道荣他们的老路了。
“撤!撤回长沙!”刘磐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道命令。他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杀开一条血路,汇合了一些溃兵,狼狈不堪地向着长沙方向逃去。
主将一逃,荆州军更是彻底崩溃。大部分士兵眼见逃生无望,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投降。只有少数腿脚快的,跟着刘磐一起逃窜。
战果辉煌,兵临城下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时,便基本结束。
高顺下令鸣金收兵,清理战场。此役,陷阵营作为绝对主力,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正面强行攻破了刘磐经营多日的大营。荆州军三万大军,被阵斩超过八千人,俘虏一万余人,粮草辎重缴获无数。刘磐仅率领不足万人的残兵败将,仓皇逃回了长沙城。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陷阵营的士兵们开始默默整队,他们身上的重甲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但队形依旧整齐,眼神依旧冰冷,彷佛刚才那场惨烈的厮杀与他们无关。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煞气,证明着他们刚刚经历了何等残酷的战斗。
陈到等将领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亦是震撼不已。他们早知道陷阵营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如此地步!攻坚破寨,简直如同摧枯拉朽!
高顺走到队伍前方,目光扫过这些沉默的士兵,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嘉奖,没有夸赞,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陷阵营应该做到的事情。
“整军,饱食。”高顺澹澹下令,“午后,兵发长沙城下!”
“吼!”陷阵营的士兵们终于发出了低沉的齐喝,声浪不高,却带着铁血的味道。
当日下午,高顺陈到率领得胜之师,携大胜之威,浩浩荡荡开赴长沙城下,将这座荆南雄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头之上,刘磐看着城外无边无际的袁军,尤其是那支沉默的、散发着冲天煞气的黑色军队,脸色惨白,心中充满了苦涩与绝望。他知道,长沙的陷落,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而江陵失守、刘磐大败的消息,也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向武陵,传向襄阳,传向每一个关注着荆州战局的人耳中。
荆襄大地的天平,随着陷阵营的这次惊艳亮相,彻底倒向了袁术一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