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一念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话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攥着裙摆的手,下意识地往枕边缩了缩,指尖恰好触到那冰凉的玉镯。
“你……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带着被戳破秘密的恼怒,可眼底却浮起一层茫然,像是听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又像是不敢听懂。
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肩头,遮住了半张脸,那副模样,既有端庄主母被冒犯的羞愤,又有几分迷途羔羊的脆弱,与先前疯癫狂魅的模样判若两人。
杨欢看着她指尖在玉镯上反复摩挲,那冰凉的玉面被她的掌心焐得渐渐发烫,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猜测的不对。
不对,严格的来说,应该是猜测的不完全对。
在杨欢看来,席一念多半是人格解离的症状,先前他的猜测是她的体内有两个人格,但现在看到席一念的动作,再联想到先前席一白给他说的话,杨欢觉得,她绝对不止两个人格,席一念应该有三个人格。
“贫道只是觉得奇怪……”他的声音放得极缓,“昨夜命案现场,二小姐腕间戴着这玉镯,哭得肝肠寸断,那时的眼神里只有丧夫的悲恸;先前进屋时,玉镯被扔在枕边,二小姐衣衫半敞,眼底是疯是魅,偏偏没有半分悲戚;如今醒来,问你话的时候,你又下意识地摸向玉镯,神色间满是茫然……”说到这里,杨欢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席一念,这才继续,“在想到早上你五弟席一白过来探望你,说你又哭得几乎晕厥,嘴里反复念叨是邪祟害了夫君……”
他再次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直直刺进她眼底深处:“这屋里究竟有几个二小姐?是戴着玉镯悲戚端庄的那个?还是摘下玉镯又媚又疯的那个?又或是在弟弟面前哭得几乎晕厥的那个?”
“住口!”席一念突然尖叫一声,猛地将玉镯扫到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玉镯在地上滚出几圈,停在杨欢脚边。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锦褥上,黑裙被揉得皱巴巴的,裙摆往上卷到大腿根,露出雪白的肌肤。
“我就是我!”她哭喊着,眼泪混着绝望滚落,砸在黑裙上晕开深色的水渍,“什么一个我,两个我,三个我的,我是席家二小姐,是张家主母!不是什么……什么三个我!”
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细碎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杨欢看着她蜷缩在锦褥里的模样,明明是副脆弱的姿态,偏生那散落的发丝都透着股不自知的媚,像幅被雨水打湿的艳画,模糊了端庄与疯魔的界限。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玉镯,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玉面时,席一念忽然停止了哭泣,定定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有恐惧,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玉镯挺好看的,你还是收好吧。”杨欢将玉镯递到她面前,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我看这玉镯,对于你体内的两个你,应该很重要吧?”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地继续说道:“不管是哪个你让席一白请我来,都没关系。贫道只是真心想弄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相信,无论哪个你,都不会害自己的夫君。可你想想,席家已经死了七个丫鬟,第八个是你的夫君,万一哪天这诡异的事落到你大哥、五弟身上,或是……落到你在乎的人身上呢?”
席一念抬眼看向他,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她盯着杨欢的眼睛,像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半晌才颤声问道:“杨道长当真是……不会外传?我这样……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病?”
杨欢闻言轻笑一声:“二小姐怎会是有病?若能日日见到不同风情的你,时而端庄悲戚,时而疯魅勾人,时而又楚楚可怜,这难道不是桩美事?”
“杨道长请自重!”席一念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是贫道唐突了。”杨欢微微颔首,语气却带着几分坦诚,“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深知对付这样的熟美贵妇,太过拘谨反而适得其反,索性顺着心意说道,“按自己的心意活着,本就没什么错。二小姐不必纠结自己是不是疯了,在贫道看来,这样真实的你,很好。”
席一念没料到他会这般直白地赞美,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呀……”席一念这才察觉,慌忙伸手去拉被子,见他目光坦荡,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那羞涩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杨欢的视线并未躲闪,反而坦然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要不……二小姐先换身衣衫?这般模样,贫道毕竟是男子,难免会有冲动之时。”
席一念被他这般直白的话语说得心头一跳,脸上的羞涩还未褪去,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带着几分娇憨,与先前的疯癫、端庄判若两人。不过在杨欢看来,再癫一点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