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二捆”项目一经启动,便陷入了泥潭。
813所乃至整个航天部,最顶尖的结构力学专家、空气动力学专家齐聚一堂,围绕着“捆绑与分离”的难题,进行了无数轮激烈的争论和复杂的计算。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黑板上的公式擦了又写,写了又擦。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决。
“传力路径还是不够优化,振动耦合问题太复杂,模拟结果不理想!”
“分离时序的控制精度要求太高,万一某个助推器分离延迟几毫秒……”
“不行,风险太大!我们必须保证百分百的可靠!”
专家们眉头紧锁,争论不休。时间一天天过去,项目进度表上的红色警告越来越多。来自上级的询问和陈彼得那边若有若无的催促,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李振华的身上。
王胖子急得嘴角起泡:“华子,这帮老专家都快吵翻天了,可就是一个谁都信服的方案都拿不出来!这么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李振华同样压力巨大,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他再次审视【系统】提供的【基础结构力学优化方案】,发现其更多是提供优化思路,但对于“绝对可靠分离”这一全新系统,也无法给出万无一失的完美答案。这条路,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就在这山重水复之际,李振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召集了项目组全体成员,包括那些刚刚分配来的、还带着学生气的年轻大学生。
“今天,我们抛开所有的头衔和资历。”李振华站在前面,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焦虑、或迷茫、或充满朝气的脸,“关于捆绑和分离,任何人,有任何想法,哪怕它听起来再荒谬,都可以说出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打破思维定势!”
会场先是沉默。老专家们面面相觑,觉得这有些儿戏。年轻人们则有些胆怯。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后排响起,来自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名叫周伟的实习生,他刚被王胖子招进来负责资料整理。
“李……李组长……我……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周伟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结巴,脸涨得通红。
“说!”李振华鼓励地看着他。
“既……既然分离那么难,怕它们分开的时候撞在一起……那……那我们能不能……不分离?”周伟鼓足勇气,几乎是喊了出来。
会场瞬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胡闹!”
“不分离?那四个死重的助推器挂在上面,二级还能飞得动吗?”
“小孩子异想天开!”
周伟被嘲笑得抬不起头。
“安静!”李振华一声低喝,镇住了场面。他走到周伟面前,语气平和:“周伟同志,说下去,怎么个‘不分离’法?”
得到鼓励,周伟深吸一口气,逻辑变得清晰起来:“我……我是这样想的。第一级和四个助推器,就当成一个整体‘超级第一级’。二级火箭不是放在这个整体的上面吗?点火后,直接带着卫星飞走就行!这个‘超级第一级’和捆绑的助推器,完成任务后,就让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掉下来。”
他越说越快,手也开始比划:“等它们掉落到足够低、足够安全的高度,比如……比如几十公里以下,再启动自毁装置,把四个助推器从芯级上炸开。这样,就算……就算某个助推器没炸开,或者炸得不好,也完全不影响早就飞远了的二级火箭和卫星!我们的任务已经成功了!”
轰!
这番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那些刚才还在嗤笑的老专家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在高速、高风险的高空分离?为什么不能把它们当成一个一次性的“超级底座”?二级火箭只需要从这个“底座”上点火起飞,这个底座之后的命运,无论是完整坠落还是被炸开,都与任务成功无关了!
这思路……这思路太刁钻了!太违反常规了!但……但仔细一想,却他妈的有道理啊!它完美地绕开了“动态分离”这个最危险、最不可控的环节,把问题简化为了一个“静态捆绑”和“延迟自毁”!
所有的复杂计算、所有的风险担忧,在这个“笨办法”面前,仿佛瞬间烟消云散!
李振华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好!好一个‘不分离’!好一个金蝉脱壳!”
他激动地看向周伟,这个不起眼的实习生,竟然一举打破了困扰无数专家数月的僵局!
“天才的构想!周伟,你立下大功了!”李振华毫不吝啬地赞扬,“这个方案,在工程实现上,将难度和风险降低了几个数量级!”
王胖子也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我靠!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光想着怎么让它们漂亮地分开了!”
会场内的气氛瞬间逆转,从之前的沉闷压抑,变得沸腾起来。老专家们纷纷围拢过来,围绕着这个“整体坠落+延迟解体”的新思路,开始热烈讨论其具体的实现路径,发现前景一片光明!
李振华当即拍板:“立刻以此为核心思路,重新进行可行性论证和方案设计!周伟同志,你加入核心设计组,负责阐述和完善你的构想!”
周伟激动得浑身发抖,用力点头。
散会后,李振华站在窗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依赖系统和专家,反而陷入了思维的窠臼。真正的突破,有时就来自于最朴素、最直接的视角。
“胖子,”他轻声说,“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敢用新人,为什么要鼓励异想天开。思维的牢笼,才是最大的障碍。”
王胖子深以为然:“这下,长二捆,真的有戏了!”
李振华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现在,他可以底气十足地去回应陈彼得,去告诉整个世界:
华夏的重型火箭之路,通了!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