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老乡们下工回来,大半个村子都弥漫在浓浓的肉香中。
“哟,这是谁家炖肉啊,这香气可太馋人了。”
“应该是苏知青家,她今天不是白得了冯宝妹一只大鹅嘛,我下晌还听周知青说中午就把鹅给杀了呢。”
“啧啧啧,要说苏知青是真舍得吃,那么大的鹅要我就拿去换钱了。”
“你一个泥腿子能跟人家比?人家可是城里来的知青。听说家里都是厂里干部,老有钱了,就上次她家一个姨寄了个包裹,全是好东西……”
苏明月要在这保准吐血:谁造的谣啊,一张嘴能臭死人!
众人猛地吸了口香气,肚子里的馋虫更是大闹天宫。
闻的到,吃不上,太扎心了,只能落荒而逃。
有个汉子被香迷糊了,还差点踩水沟里了~
可他们回了家也不太平,立马被家里馋疯的小孩抱着腿嗷嗷哭。
“爹呀,娘啊,我要吃肉!”
“吃屁呢!哪来的肉?”
“咱家有鸡……杀鸡吃!”
几乎同时,村里所有的鸡都打了个冷颤。太可怕了,总有刁民想害鸡……鸡想自由,鸡想飞。
随之而来的就是孩子被竹笋炒肉的哭声,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开玩笑!
现在的母鸡都叫鸡屁股银行,家里的油盐酱醋都指着鸡下了蛋,拿去供销社换钱买呢。要是谁家鸡养的好,一天能下一个蛋,那鸡都得在家当祖宗供着。
就问谁舍得杀~
于是在鸡和亲儿子之间,许多村民果断选择了鸡。
成功地让鸡扬眉吐气了一把……
苏明月自然不知道一只鹅引发了这么多“馋案”,只管炖鹅添柴。
几个小屁孩围着锅盖稀奇,香,好香,炖大鹅咋能这么香呢?比上次吃得野兔肉还香呢!
等锅盖一揭开,浓香裹挟着热气喷涌而出。
哇!
哇哇!
哇哇哇!
立马就收获了孩子们此起彼伏的赞美声。
就见鹅肉皮色金黄,肉质枣红紧实,汤汁咕嘟咕嘟,里头还加了两斤五花肉片,粉条子,干蘑菇,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苏明月用筷子戳了戳:“不够烂,还得等个十来分钟哈!”
本来钱大娘说这鹅养了五六年了,让她留着下蛋。可是苏明月觉得半路的鸭子养不熟,哪天跑回去了或者被人偷了就损失大了,还是吃进肚子里最划算。
“苏姐姐我们不急,奶说好饭不怕晚,好女不愁嫁。苏姐姐做饭好吃,以后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黑豆一本正经地拍马屁,心里还有半句没好意思说,要是没人娶你,我长大了娶你!
“哟,你个小屁孩懂得还挺多的吗?”
贾圆圆来了兴致,又捏捏他微微泛红的脸蛋:“咋,合着你圆姐姐不会做饭,就不能嫁个好人家呗!?”
黑豆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呃……圆姐姐地里活干的好,我奶说能干的女人是个宝,好小伙踩烂门槛。”
贾圆圆乐了,使劲地揉搓着他的脑袋。
“嗯,算你小子有眼光!过关!”
苏明月揩了揩他的鼻子:“行了,行了,小小的一个人操的心还挺大的,我和你圆圆姐以后要是嫁了好人,保准给你一袋大白兔。来,咱们现在贴饼子。”
苏明月抓了把玉米面团,左右手倒腾了下,顺着锅沿就砸了上去。很快就贴了一圈,跟众星拱月似的……
“黑豆,这鹅快好了,你去叫下大丫。”
几个小屁孩大半个小时前就来了,帮着择菜和拾掇院里,今天倒是奇怪,小蜜蜂大丫迟迟未到。
等到一大盆铁锅炖大鹅上了桌,苏明月就见黑豆微微蹙着眉头回来。
“黑豆,这是咋啦?大丫和狗娃呢?”
“苏姐姐,大丫让我跟你说声她不过来了!”
苏明月和贾圆圆对视一眼:“你说说咋回事?”
黑豆捏着小拳头,生气地说:“我去的时候大丫奶奶刚走,我看到崔婶子在抹眼泪,大丫和狗娃也哭了,肯定是孙奶奶欺负她们了。”
大丫家的事,两人听钱大娘家讲过一些。
三年前大丫爹上山砍柴摔死了。大丫爹还没出头七,大丫奶奶就做主分了家,家里房子粮食和钱都没母子三人的份,连锅碗瓢盆都没分。
还是大队长和支书看不下去,找孙婆子要了半年的口粮,又把村里一户孤老婆子留下的屋子给了他们住,不然娘仨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几年一家三口全靠大丫娘一个人的工分撑着,一天两顿野菜糊糊糊口,是大队里过得最困难的人家。
大丫奶对孙子孙女没一点疼爱,反而还要大丫娘给养老钱。
大丫娘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娘家又在很远很远的大山里,也没个亲朋好友来帮衬,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苏明月想了想,取来三个饭碗盛了些鹅肉和五花肉,又拿了几个玉米面饼子,都放进了篮子里,打算往几家走走。
大丫家在一个山坡底下,周围没几户人家。
这是一个非常破小的院子,连院墙都烂光了,大丫娘就砍来树枝和荆棘围了一圈,也能防些鸡狗。
里头就两间摇摇欲坠的屋子,其中一扇土墙还用几根木头撑着。不过院里收拾得很是利索干净,特别是那堆柴火码得整整齐齐,上头盖着芦苇防雨。
这会灶房里烟气翻涌,从屋顶,窗子里,缝隙里溢了出来,站在院子里都熏人。
苏明月刚要开口喊人,就听到灶房里传来声音。
“娘,奶把家里的杂粮面都拿走了!?咱们今晚就蒸榆钱吃吧!”
“傻妮子,光吃榆钱哪能够饱?窖里还有几根地瓜,娘给你俩煮地瓜吃。等明天发了菜钱,娘去换点粮食回来。”
“娘,不用吃地瓜,晚上睡着了就不饿了呀!”
大丫白天去数过地瓜,就剩五根了,她舍不得吃。
“不行,听娘的,你和狗娃还小不能总饿着,要不然该不长个了。”
苏明月听得鼻头微微有些发酸。
外婆家最难的那几年,外婆和小舅也总是把家里的好东西省出来给她吃。她至今忘不了外婆吃咸菜拌饭,而她的碗里总是有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她是幸运的,有个疼她的外婆,小丫头也是个幸运的,有个疼她的妈妈。
“大丫,大丫!”
“娘,是苏姐姐来了!”
就见大丫拿着根烧火棍从厨房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小萝卜头狗娃。
“苏姐姐!”
两人乖巧地喊了人。
苏明月看他们明显哭过,那眼圈红红的,眼皮还有些肿,跟个兔子似的。
“小苏知青来了,快进屋坐,大丫快去倒水。”
崔红霞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去屋檐下搬来一张板凳,用袖子擦了擦。
“小苏知青你坐!”
大丫娘叫崔红霞,一个老实本分,又埋头苦干的女人,从来没看到她跟其他婶子拉呱唠嗑。
才三十不到的年纪,因着辛苦拉扯两个孩子,看着老了十几岁。那脸被晒得黢黑,颧骨瘦得凸出,甚至耳边都生出了些许白头发。
“嫂子,你别忙活了,我这会来啊就是有个事想求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