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黑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一块吸饱了墨汁的烂棉絮,随时都要砸到江面上。
江城三号货运码头,一艘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老旧散货轮正随着波浪起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探照灯在雨幕中划出惨白的光柱。
货轮底舱,控制室。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正在疯狂地往碎纸机里塞文件。
他叫“老鬼”,深渊江城分部的总负责人。
“快点!都他妈手脚麻利点!”老鬼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在面前的显示屏上,
“那只母老虎已经封锁了港口,再不走都得喂鱼!”
屏幕上,无数个红点正在从四面八方向码头包围过来。
那是慕容集团的私人武装力量——影卫。
“老大,数据传输出错!”
一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员满头大汗,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了残影,
“我们的加密通道被堵死了!对方有个顶级黑客在实时拦截!”
“什么?”老鬼冲过去,一脚踹开技术员。
屏幕上跳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对话框,上面只有一个血红色的单词:
【checkmate】(将军)
老鬼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警方的手段。
这种霸道、戏谑、甚至带着点猫捉老子意味的攻击方式,像极了那个传闻中的男人。
“炸船!”
老鬼从腰间拔出手枪,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启动自毁程序!我们坐快艇走,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只要炸了这艘船,所有关于深渊渗透江大的名单、资金流水、甚至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数据,都会沉入江底。
“是!”
几个手下立刻冲向动力舱。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盖过了雷声。
不是爆炸声,而是货轮的螺旋桨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卡住发出的哀鸣。
整艘船剧烈震动了一下,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
黑暗降临。
只有应急灯发出幽幽的绿光,照得每个人脸上一片惨绿。
“怎么回事?!”老鬼吼道。
“动力系统瘫痪!备用电源也被切断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头顶的舱门被人暴力破开。
“砰!砰!砰!”
几声沉闷的枪响,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那不是普通的枪声,是加装了消音器的重型狙击步枪。
“那帮疯子进来了……”老鬼靠在控制台上,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他太清楚慕容曦芸的手段了。那个女人对外是高冷的商业女皇,但在地下世界,她是绝对的暴君。
雨越下越大。
码头岸边,几十辆黑色的防弹迈巴赫围成了一个半圆,车灯汇聚成一片刺眼的光海,将那艘货轮死死锁在中央。
中间那辆加长林肯的车门缓缓打开。
慕容曦芸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内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
脚踩十厘米的尖头高跟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赵琳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确保没有一滴雨水落在女王的肩头。
“清理得怎么样了?”慕容曦芸的声音冷得像是冰渣。
“外围哨兵全部清除,突击队已经控制了甲板。”
赵琳低声汇报,蓝牙耳机里不断传来影卫的战况速报,
“确认目标‘老鬼’在底舱控制室,正在尝试突围。”
慕容曦芸微微颔首,目光并没有在那艘破船上停留,而是转向了身边的另一辆车。
那是公玉谨年的那辆黑色骑士十五世越野车。
车窗降下。
公玉谨年坐在副驾驶位上,腿上架着一台看起来很笨重的军用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的代码像瀑布一样流淌,映得他的镜片一片幽蓝。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跃,像是在弹奏一首死亡的钢琴曲。
“晚儿呢?”慕容曦芸问,语气瞬间软化了几分。
“睡着了。”公玉谨年指了指后座。
后座上,慕容晚儿蜷缩着身子,身上盖着公玉谨年的西装外套,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helloKitty玩偶,睡得正香。
车窗外的枪林弹雨似乎完全没有打扰到她的美梦。
刚才在来的路上,这丫头还在兴奋地喊着要看“烟花”,结果车刚停稳,她就被公玉谨年一记手刀轻轻切在后颈,物理助眠了。
有些画面,小孩子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这艘船的防火墙很有意思。”
公玉谨年合上电脑,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居然用了三层动态密钥,看来里面藏了不少好东西。”
“解开了?”
“当然。”
公玉谨年拔掉数据线,打开车门,撑开一把伞走到慕容曦芸身边,
“顺便帮他们把自毁程序的倒计时改成了……无限循环。”
慕容曦芸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骄傲。
这就是她的男人。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猎物。”
两人并肩走向跳板。
狂风卷起慕容曦芸的风衣衣摆和公玉谨年的衬衫领口,两人一黑一白,在雨幕中宛如从地狱走来的黑白无常。
底舱。
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屠宰场。
深渊的打手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的在哀嚎,有的已经没了声息。
影卫们穿着全套战术装备,冷漠地补枪、搜身。
老鬼被两个影卫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钢板,满嘴都是铁锈味。
他的一条腿呈现出诡异的扭曲角度,显然是被重物砸断了。
“放开我!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有外交豁免权!”
老鬼还在嘶吼,试图用那些在法律社会才管用的名词来保护自己。
“咔哒,咔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老鬼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到了那双令人窒息的长腿,然后是那张美艳却足以冻死人的脸。
以及站在那个女人身边,一脸温和、甚至带着点书卷气的年轻男人。
“外交豁免权?”公玉谨年蹲下身,视线与老鬼平齐。
他伸手拍了拍老鬼那张满是油汗和血污的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宠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艘船的注册地是巴拿马,而且……它在十分钟前,已经被慕容集团收购了。”
老鬼愣住了。
“也就是说。”
公玉谨年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现在是一个非法闯入私人领地、并企图破坏他人财产的强盗。根据国际海洋法和正当防卫原则……我们把你沉进江里喂鱼,也是合法的。”
“你……你是公玉谨年?那个小白脸?”老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就是情报里说的那个只会吃软饭、靠女人上位的废物赘婿?
这他妈简直就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嘴巴放干净点。”
慕容曦芸眉头微皱,一脚踩在老鬼那条断腿的伤口上,细长的高跟鞋鞋跟像钉子一样钻进肉里。
“啊——!!!”
老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东西呢?”慕容曦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大所有被渗透人员的名单,还有你们针对晚儿的所有计划书。”
老鬼疼得浑身抽搐,但还是咬着牙狞笑:
“毁了……都毁了!就在你们进来前一秒,我亲手塞进碎纸机的!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哈哈哈哈……”
公玉谨年叹了口气,站起身,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赵琳。”
“在。”
“把打印机连上。”
赵琳立刻拿出一个便携式接收器,连接到旁边的一台未损毁的打印机上。
“滋滋——”
打印机开始运作,一张张A4纸像雪花一样吐了出来。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据、照片、名单。
“在这个云时代,物理销毁是最愚蠢的行为。”
公玉谨年淡淡地说,
“在你按下删除键之前,我就已经把所有数据备份到了慕容集团的私有云服务器上。”
老鬼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张,看到了那些他以为已经彻底消失的秘密。
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触目惊心。
有江大的教授、学生会干部、甚至还有几位在江城颇有声望的企业家。
这不仅仅是一个渗透网,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毒瘤。
“带走。”慕容曦芸厌恶地收回脚,
“交给暗部,我要知道这几年他们到底从江城卷走了多少血汗钱。”
“是!”
两个影卫像拖死狗一样把老鬼拖了出去。
雨还在下。
公玉谨年并没有急着走。
他的目光落在了控制台角落的一个保险柜上。
那个保险柜已经被影卫暴力破开,里面的金条和现金散落一地,没人稀罕。
但在保险柜的最深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档案袋。
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只画了一个简笔画的黑色漩涡。
公玉谨年心里莫名一动。
他走过去,捡起那个档案袋。
手感很轻,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
他拆开绕绳,抽出里面的文件。
借着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第一页那张贴着两寸免冠照片的个人简历。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甜,清澈的浅褐色眼瞳像是一汪泉水。
那是……苏念卿。
公玉谨年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普通的学生档案。
文件的标题是一行令人毛骨悚然的黑体字:
【实验体编号:S-709 血液样本追踪记录】
下面是一行手写的批注,字迹潦草而狂乱:
“该样本具备极高的排异性,虽然康复,但其基因锁已被激活。建议持续观察,并在必要时进行……回收。”
“回收”两个字,被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怎么了?”慕容曦芸察觉到他的异样,走过来想要看。
公玉谨年下意识地把文件塞回档案袋,反手藏在身后。
“没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
“只是发现了一些……深渊做人体实验的证据。”
他不想让曦芸知道苏念卿的事。
至少现在不想。
那种把初恋女友卷入这种黑暗漩涡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想要独自承担。
慕容曦芸看了他一眼。
那双灰色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
但她什么都没问。
只是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然后把手掌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
“谨年。”
“嗯?”
“不管你发现了什么,记住,我是你老婆。”
慕容曦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只要你想做,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也给你补上。”
公玉谨年心中一暖。
他握住她在自己脸上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掌心。
“我知道。”
“走吧,晚儿该醒了。”
两人走出船舱。
雨停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码头上的探照灯渐渐熄灭,那艘满载着罪恶的货轮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狰狞。
公玉谨年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牛皮纸档案袋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内袋里,贴着胸口,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
苏念卿的病……真的是自然发生的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是深渊选中的“实验品”?
如果真的是这样……
公玉谨年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当年她的离开,那个所谓的“不想拖累”,背后到底藏着多少血泪?
“Ghost……”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次江城分部的覆灭,或许只是刚刚撕开了深渊的一角。
真正的黑暗,还在深渊的最深处凝视着他。
“姐夫——!”
一声娇憨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车窗降下,慕容晚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怀里抱着那个可怜的helloKitty,探出脑袋冲着这边喊,
“我要尿尿!憋不住啦!”
那种肃杀、沉重、阴谋的气氛,瞬间被这一嗓子吼得稀碎。
公玉谨年和慕容曦芸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这就是生活。
一边是刀光剑影,一边是鸡飞狗跳。
但只要有这盏灯在,他就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