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的服务器,在深夜十一点,迎来了一次小规模的雪崩。
引爆点,是陈幼凝发布的一条新动态。
照片是模糊的,显然是偷拍后又经过了刻意的虚化处理。
画面里,一张咖啡桌,两杯咖啡。
一杯是纯粹的黑,另一杯则看不真切。
构图暧昧,仿佛是情侣间不经意地记录。
真正致命的,是那行配文。
“有些美好,值得用一生去追回。”
最后,还有一个蓝色的@符号,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名字。
公玉谨年。
一石激起千层浪。
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表白墙、各类学生群,在沉寂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后,再次被彻底引爆。
“什么情况?这是……复合了?”
“我就说吧!公玉谨年怎么可能真的忘了校花?昨天扔便当肯定是欲擒故纵!”
“这照片不是今天上午公开课那两杯咖啡吗?所以温如玉学姐才是小三?”
“楼上你疯了?温学姐那气质,需要当小三?我赌一包辣条,这绝对是陈幼凝的单方面碰瓷!”
“@公玉谨年,男神出来说句话啊!别被绿茶蒙蔽了双眼!”
猜测,谩骂,祝福,诅咒。
无数的信息流汇聚成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而陈幼凝,就是那个站在风暴中心,享受着所有关注的导演。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点赞和评论,脸上露出了病态的满足。
羞辱?
无视?
那又怎样?
只要她想,她随时能将自己和他重新捆绑在一起,成为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她要的就是这种焦点。
……
男生宿舍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外卖和汗液混合的酸腐气味。
张浩猛地将手机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屏幕上,正是陈幼凝那条动态的截图。
“操!”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昨天,他还在自己的兄弟圈里吹嘘,说陈幼凝这种女人,只要有钱就能随便玩玩。
结果今天,这个他眼里的“玩物”,就当着全校的面,去跪舔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穷鬼!
这打的不是公玉谨年的脸。
这打的是他张浩的脸!
他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点开朋友圈,直接在那条动态下面留了一句评论。
“倒贴的婊子,给脸不要脸是吧?等着,老子让你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发完,他还不解气,又发了一条自己的朋友圈。
一张保时捷方向盘的照片,配文:有些人,天生就是坐公交的命,就算被富婆包养,也改不了一身穷酸气。给机会都不中用!
他屏蔽了陈幼凝,却对所有人开放。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陈幼凝背叛了他,是他张浩,不要了那个女人。
……
手机的震动,将公玉谨年从浅眠中惊醒。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慕容海。
他接起。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压抑的粗重喘息,紧接着,是慕容海几乎要冲破听筒的咆哮。
“年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真的和陈幼凝那拜金女复合了?论坛上说的是真的?”
慕容海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焦急和失望。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种女人就是个无底洞!她看上的不是你的人,是你的……是那个富婆的钱!”
他想说“是你的钱”,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个让他心梗的猜测。
公玉谨年沉默着。
他能听出慕容海语气里的真切关心,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正因为真切,这份误解才更加沉重。
他要怎么解释?
说那个被他误以为是“老女人富婆”的人,其实是你那个能打断人腿的亲姐姐?
然后你最敬爱的年哥,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姐夫?
他怕慕容海的世界观会当场崩塌,然后直接打飞的连夜逃离地球。
“年哥,你说话啊!”慕容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哀求,“你缺什么你跟我说,别跟那种女人搅和在一起!她不值得!”
“这是我自己的事。”
公玉谨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份平静,在慕容海听来,却是最伤人的冷漠和执迷不悟。
“你……你再说一遍?”慕容海的声音在颤抖。
“我说,这和你没关系。”
“嘟…嘟…嘟…”
公玉谨年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到一旁,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这种不被理解的孤独感,比陈幼凝当众的羞辱,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需要力量。
不是慕容曦芸给予的,而是属于他自己的,能够掌控一切、让所有误解和非议都闭嘴的力量。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不是电话,是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赵助理。
公玉谨年坐直身体,点开了邮件。
附件是一份制作精良的pdF简报。
标题:《关于陈幼凝女士社交媒体活动的即时分析报告》。
报告的第一页,就是陈幼凝那条动态的高清截图,下面用红色字体标注了发布时间、Ip地址、以及发布后一小时内的转发数、评论数和点赞数。
数据精准到了个位数。
第二页,是舆论分析。
报告将校园论坛上的言论分为了三类:支持复合、反对复合、中立吃瓜。
每一类都附上了代表性的言论截图,并用算法分析了各类言论的占比变化趋势。
公玉谨年甚至看到了自己被p成各种表情包的图片合集。
他面无表情地翻到第三页。
这一页,才是重点。
【线下活动记录】
记录着陈幼凝在发布动态前二十四小时内的所有关键行动。
“昨日下午15:30,目标(陈幼凝)与校学生会文艺部副部长李菲,在校外‘蜜雪时光’奶茶店会面,时长45分钟。谈话内容初步判定为:请求李菲利用其在校内各社团群的影响力,为后续舆论造势。”
“今日上午10:15,目标与温如玉女士在阶梯教室发生接触,情绪出现剧烈波动。”
“今日中午12:00至14:00,目标在宿舍内,与其母亲通话三次,通话总时长超过一小时。关键词监控捕捉到‘机会’、‘必须抓住’、‘张浩算什么东西’等高频词汇。”
报告的最后,还附上了李菲的个人资料,以及她和陈幼凝之间几笔小额的微信转账记录。
这就是权力的感觉吗?
当所有人都还在为表面的流言蜚语而争论不休时,他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水面之下,那完整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和行动轨迹。
一切都无所遁形。
公玉谨年拿起手机,给赵助理回复了一封邮件。
内容很简单。
“继续观察,不要干预。”
他想看看,这条卖力表演的鱼,到底想把自己引向哪个钓鱼人。
放下手机,他感觉胸口那团棉花,散去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陈幼凝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和……具体。
她像是安装了雷达,总能精准地出现在公玉谨年会经过的任何地方。
周三早上,公玉谨年去食堂买早餐,刚付完钱,陈幼凝就端着一碗豆浆“恰好”路过,然后“不小心”手滑,豆浆精准地泼向公玉谨年身边的空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谨年,你没事吧?”
她惊慌失措地道歉,然后试图用纸巾去擦他根本没被溅到的裤脚。
公玉谨年直接绕开了她,把豆浆包子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周四下午,体育课。
公玉谨年跑完一千米,正坐在草地上休息。
陈幼凝拿着一瓶冰水和毛巾,又一次“偶遇”了他。
“谨年,看你出了好多汗,快擦擦,别感冒了。”
她把水和毛巾递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
周围打篮球的男生们纷纷停下动作,吹着口哨起哄。
公玉谨年站起身,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小卖部,自己买了一瓶水。
一次。
两次。
三次。
陈幼凝所有的“偶遇”,所有的“关心”,所有的“深情”,全部落空。
公玉谨年像一座行走的冰山,他用最彻底的无视,将她的所有表演,都变成了一场场尴尬的独角戏。
校园里的风向,也开始悄悄发生变化。
一开始,还有人相信是“神豪追妻火葬场”。
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看明白了。
这哪是追妻火葬场。
这分明是“拜金女的碰瓷连续剧”!
陈幼凝能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已经从羡慕嫉妒,变成了纯粹的嘲弄和看笑话。
她不甘心。
她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他以前那么喜欢自己,只要自己随便说句话,他就愿意跑遍全城去为自己买一杯奶茶。
现在,自己都这么放低姿态了,他为什么能做到如此绝情?
周五傍晚,公玉谨年上完最后一节选修课,从教学楼里走出来。
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幼凝就站在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这一次,她没有再假惺惺地制造偶遇。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到公玉谨年出来,便径直朝他走来。
公玉谨年眉头微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他不想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纠缠。
然而,陈幼凝却像是预判了他的行动,一个加速,直接张开双臂,拦在了他的面前。
“公玉谨年,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公玉谨年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正眼看她。
陈幼凝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坚持终于有了效果。
然而,公玉谨年只是平静地开口。
“让开。”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像两把冰冷的刀子。
陈幼凝的身体晃了晃,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不让!除非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她开始上演自己最擅长的戏码。
周围,已经有学生开始驻足围观。
公玉谨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拉扯,这只会让她更加来劲。
他选择转身,从另一侧绕过去。
陈幼凝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一股巨大的怨恨和屈辱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越走越远,终于放弃了追赶。
她站在原地,任由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
几分钟后,她抹干眼泪,快步走到了教学楼后一个无人的角落。
这里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椅,散发着一股霉味。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陈幼凝脸上的怨毒和不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恭敬。
她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那头汇报。
“他果然很冷淡,比您预想的还要冷淡。”
“不过您放心,我的计划正在按照您的指示进行,舆论已经造起来了,他现在一定很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