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里，“雷神之狱”的副本门口，空气凝固到了冰点。
熔岩在焦黑的土地上蜿蜒流淌，散发出硫磺和焦炭混合的刺鼻气味。
巨大的恶魔头骨雕塑咧着空洞的巨口，仿佛在嘲笑着入口处那场实力悬殊的对峙。
公玉谨年的“年年锦鲤”发完那条信息后，就关闭了所有对话框，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的角色模型像一尊古代的英雄雕像，背脊挺直，手持长弓，一动不动。
这份沉默，在喧嚣的直播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近三百万的在线观众，通过直播画面，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屏幕的一角是龙傲宇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另一角是游戏中黑压压的百人军团，而画面正中央，就是那个孤零零、仿佛掉线了的弓箭手。
【这哥们干嘛呢？卡了？】
【行为艺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猜是在后台写遗书，体面人。】
弹幕的滚动带着戏谑和不解，所有人的耐心都在被这种诡异的平静消磨。
终于，书房里的龙傲宇失去了所有耐心。
他觉得对方是在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拖延自己被公开处刑的时间，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他一把抓过麦克风，凑到嘴边，对着里面狂吼，声音通过直播传遍了全网。
“‘年年锦鲤’！装你妈的深沉呢！时间到了！”
“我数三声！你再不给老子跪下磕头，就别怪‘雷神之戟’公会的兄弟们不客气了！”
他吼完，整个直播间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那些被他花钱雇来的水军，以及纯粹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开始疯狂地刷屏。
龙傲宇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弹幕，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一种主宰别人生死的、公开行刑般的仪式感。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向后靠在昂贵的电竞椅上，翘起二郎腿，用一种充满了优越感的语调，开始了最后的倒数。
“三！”
他拖长了音调，享受着这个过程。
直播间里，无数的弹幕跟着一起刷屏。
【三！】
【三三三三三三三！】
【跪下！】
整个屏幕被数字“三”和“跪下”两个词彻底淹没。
队伍语音频道里，韩萌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瑶瑶……我们怎么办啊……要不……我们下线吧？”
她的手指悬在电源键上，只要按下去，就可以逃离这场噩梦般的公开羞辱。
屈辱、恐惧、无力，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只是想和闺蜜一起玩玩游戏，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她的视线模糊了，屏幕上的画面都开始扭曲。
旁边的蔡瑶玲没有回答。
她的宿舍很安静，桌面上除了键盘鼠标外，只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冰美式。
她那张清纯秀丽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倔强。
她没有去看韩萌露发来的求救信息，也没有理会直播间里那些污言秽语。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游戏里。
在龙傲宇喊出“三”的那一刻，她操作着自己的角色“打野不迷璐瑶”，那个挥舞着巨大镰刀的暗影刺客，默默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又一步。
她走到了“年年锦V587！支持龙少清理游戏环境！】
【穷逼就该有穷逼的觉悟，惹到不该惹的人，就得跪下认错！】
【哈哈哈哈，我已经录屏了，等下就把他磕头的样子做成表情包！】
这些弹幕，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每一个尚存善意之人的心上。
而直播间里更多数的中立观众，此刻也已经给这场闹剧下了定论。
【唉，这哥们太刚了，没必要啊，道个歉不就完事了。】
【这就是现实，在哪个游戏里都一样，得罪了神豪，你连呼吸都是错的。】
【散了散了，结局已经注定了，等下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没什么好看的。】
【可惜了那个女刺客，看起来技术不错的，被这装逼犯给连累了。】
惋惜、同情、嘲讽、冷漠……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共同构筑了一个“公玉谨年必败”的公众认知。
这些声音，透过耳机，一字不落地传进韩萌露的耳朵里。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键盘上。
太屈辱了。
为什么？
她看到蔡瑶玲的角色挡在了前面，看到公玉谨年的角色依旧一动不动，她感到一阵巨大的茫然和无助。
蔡瑶玲强作镇定，但她紧紧握着鼠标的右手，手心里已经满是黏腻的冷汗。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撞击着胸膛。
她不知道公玉谨年在等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
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龙傲宇得意地看着屏幕，看着那个挡在前面的女刺客，嘴角的笑容愈发残忍。
“哟，还上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感人，真是太感人了！”
他对着镜头，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既然你这么想陪他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
他已经能想象到，下一秒，这两个角色就会被瞬间融化，然后被上百人围着他们的“尸体”跳舞嘲讽。
那个画面，一定很美妙。
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准备喊出那个决定性的，代表着审判开始的数字。
他凑近镜头，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写满了残忍和狂傲。
他张开了嘴。
就在他即将喊出那个“一”字的瞬间——
“铃铃铃铃铃——！！！”
一阵撕心裂肺的、音量大到失真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尖锐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刺耳，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瞬间划破了整个直播间里被烘托到顶点的狂热气氛。
龙傲宇的倒数被打断了。
直播间里疯狂滚动的弹幕，也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所有人都愣住了。
“操！”
龙傲宇被这铃声吓了一跳，不耐烦地咒骂了一句，从桌上摸索着拿起自己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屏幕上跳动着的“父亲”两个字，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个老头子，又有什么事？早不开晚不开，偏偏在这种关键时候打电话来，扫兴！
他本想直接挂断，但转念一想，也许父亲是看到了自己的直播，特意打电话来夸奖自己有魄力呢？
想到这里，龙傲宇的虚荣心再次膨胀。
他按下了免提键。
他要让全网三百万观众都听听，他父亲，龙腾传媒的董事长，是如何为他这个优秀的儿子感到骄傲的。
“喂？什么事啊？我正忙着呢！没看到我直播……”
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一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仿佛喉咙被活活撕裂般的怒吼。
那声音里，混合着极致的恐惧、无法压制的颤抖，和彻底的绝望。
这声咆哮，通过他面前的高保真麦克风，被完美地捕捉，然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清晰地灌进了三百万观众的耳朵里。
“逆子！！！”
“你到底得罪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