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滨海市的“琉璃洲”私人会所染成了琥珀色。这座藏在半山腰的会所，连门把手都是鎏金的，穿过栽满红枫的小径，推开雕花木门时，檀香混着大提琴的旋律扑面而来，连空气都透着“身价不菲”的味道。
林正宏走进“松鹤厅”时，做奢侈品代理的刘总已经带着两个副手候在那里。红木圆桌中央摆着一盆玉雕的白梅，周围是成套的汝窑餐具，服务员正用银壶往青瓷杯里注着明前龙井，动作轻得像怕惊碎了杯沿的光。
“林总，您可算来了！”刘总连忙起身，双手递过一支古巴雪茄，“这是我托朋友从哈瓦那带回来的，您尝尝。”
林正宏接过雪茄，却没点燃，放在了手边的水晶烟灰缸旁：“刘总太客气了，今天找我，是为了欧洲那边的奢侈品代理合作？”
“还是林总爽快！”刘总笑着坐下，示意副手把文件递过来，“我们想把意大利那几个顶奢品牌的华东区代理拿下来，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大概五个亿。林总要是愿意投，我们给您30%的分成。”
文件摊开，上面的数字和条款清晰明了，刘总眼里满是期待——谁都知道，林正宏手里的现金流足，只要他点头，这事就成了。
“五个亿不多，但我要知道，你们的渠道能覆盖多少家门店？”林正宏拿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还有，售后体系怎么建？别砸了品牌的招牌。”
“您放心！”刘总连忙说，“我们已经和二十家高端商场签了意向书，售后团队都是从国外请的专家，保证让客户满意。林总，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能骗您吗？”
林正宏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30%的分成太少，我要40%，而且要派人参与财务管理。”
刘总的笑容僵了一下，和副手对视一眼，又很快恢复自然：“40%就40%！林总肯投资，就是给我面子，财务管理的事，您说了算！”
旁边的副手连忙拿出笔，在文件上修改条款。林正宏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心里没什么波澜——这种量级的合作，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服务员开始上菜，第一道是冰镇的澳洲鲍，切片码在碎冰上，旁边摆着金箔装饰的蘸料；第二道是佛跳墙，用紫砂盅盛着，揭开盖子时，香气瞬间漫满了整个包厢。可林正宏只是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他最近总没胃口，再精致的菜，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林总，您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刘总连忙问，“我再让厨房换几道菜？”
“不用了，有点累。”林正宏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合同修改好后，让秘书联系我助理，下周签。”
“好！好！”刘总连忙应着，给林正宏倒了杯红酒，“林总，我敬您一杯，祝咱们合作顺利！”
林正宏举起酒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却没喝——他晚上还要回公司处理文件，不能喝酒。
宴会上的气氛很热烈，刘总和副手轮流说着恭维话，一会儿夸他“眼光独到”，一会儿赞他“魄力惊人”。林正宏偶尔点头回应，目光却时不时落在手机上——苏婉已经发了三条消息，都是晚餐的照片：一碗冒着热气的萝卜排骨汤，一盘清炒时蔬，还有一个他爱吃的豆沙包。
“林总，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刘总笑着问。
“没什么，家里的消息。”林正宏把手机揣回兜里，“刘总，你们做奢侈品这行，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牌子吗？我想给我女儿买个礼物。”
提到女儿，刘总的眼睛亮了：“晓冉小姐啊？我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梵克雅宝的四叶草系列，我这有个朋友是专柜经理，能拿到限量款，我帮您订一个？”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行。”林正宏摆摆手——他上次给晓冉买的就是梵克雅宝的项链，可晓冉连朋友圈都没发，不知道是不喜欢，还是根本没戴过。
宴会进行到一半，手机又响了，是苏婉打来的。林正宏起身走到包厢外的露台，接起电话。
“正宏，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把汤热了两次，再热就不好喝了。”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还得一会儿，你先吃吧，不用等我。”林正宏的声音很平淡。
“又不等你？”苏婉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少喝点酒，早点回来休息。对了，晓冉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她下个月回国，想让你去机场接她。”
林正宏心里一紧：“她没跟我说。”
“她可能是怕你忙，没时间。”苏婉顿了顿，“正宏，晓冉回来那天，你能不能推掉所有事，去接她一下？她在国外一个人，也不容易。”
“我看看吧，要是有重要的事，就让司机去接。”林正宏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苏婉的声音：“好，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挂了电话，林正宏靠在露台上，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那些灯光星星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碎钻，可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苏婉的灯，大概也快灭了吧。
回到包厢，刘总还在高谈阔论，说等合作成了，要带他去欧洲看时装周。林正宏敷衍着应着，心里却在想：晓冉回国那天，到底要不要去接她？
他想起晓冉小时候，每次他出差回来，都会在机场等他，看到他就会扑过来，喊着“爸爸”。可现在，她连让他接机场，都要通过苏婉转达，父女俩的关系，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晚上九点，宴会终于结束。林正宏拒绝了刘总“去会所二楼放松”的邀请，让司机直接送他回公司。
车刚开出去没多久，手机响了，是秘书李姐打来的。
“林总，晓冉小姐的生日快到了，您要不要准备礼物？去年您送的那套珠宝，晓冉小姐好像很喜欢。”李姐的声音很轻柔。
林正宏愣了一下，才想起晓冉的生日是下个月五号，和她回国的时间就差几天。“知道了，你帮我订一套最新款的珠宝，再给她转五十万，让她自己买喜欢的东西。”
“好的林总。”李姐应着，又说，“苏婉姐刚才给我打电话，问您晚上回不回家，说给您留了夜宵。”
“不回了，让她早点睡。”林正宏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他知道，自己又在逃避——逃避和苏婉的交流，逃避对晓冉的关心。他总觉得，用金钱就能弥补一切，却忘了，家人需要的不是珠宝和钱，而是陪伴。
回到公司，顶层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助理周明正在加班整理文件。看到林正宏回来，连忙站起来：“林总，您回来了！这是您要的新能源项目的最新报告。”
林正宏接过报告，坐在书桌前翻看。报告上的数据很乐观，核心算法的研发进展顺利，预计下个月就能完成测试。可他看着那些数字，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周明，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林正宏突然问。
周明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我觉得，能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就够了。林总，您现在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正宏笑了笑，没说话。他要是能像周明这么简单，就好了。
周明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正宏一个人。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晓冉的聊天界面，输入“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又删掉，换成“回国那天，爸爸去接你”，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发出去。
他想起晓冉在国外的画展，想起她朋友圈里的笑容，想起她那句“我不想过你这样的生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疲惫的脸。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安眠药，倒出一粒，就着冷水咽了下去。昏沉感渐渐袭来，他趴在书桌上，闭上眼睛。
梦里，他回到了二十年前，和苏婉住在出租屋里。晓冉才五岁，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坐在他的腿上，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玩具熊，笑着说：“爸爸，你什么时候陪我去公园啊？”
他笑着说：“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就带你去。”
可这一忙，就忙了二十年。
凌晨一点，林正宏被冻醒了。他抬起头，看到窗外的天还是黑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空得像被掏走了什么。
他拿出手机，给苏婉发了条消息：“明天我回家吃饭，你做萝卜排骨汤。”
然后，他又点开晓冉的聊天界面，把那句“回国那天，爸爸去接你”发了出去。
做完这些，他靠在窗边，等着天亮。他知道，这些小小的改变，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但他想试试——试试找回那些被他遗忘的温暖，试试做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窗外的星星很亮，像撒在黑夜里的微光。林正宏看着那些星星，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期待——也许，他的人生，还能有不一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