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和李悦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林风,在这条不知延伸向何处的古老甬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脚下的路面粗糙不平,布满了碎石和不知名的湿滑苔藓,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惊动了这死寂黑暗中可能存在的未知恐怖。
林风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在无边的混沌与短暂的清醒之间剧烈沉浮。
强行引动那一缕混沌本源的后遗症,远超他的想象。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经脉之中,之前因过度承载力量而出现的无数裂痕,此刻传来阵阵如同被烈焰灼烧、又被寒冰冻结般的剧痛,交替折磨着他的神经。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之下,某种奇异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那缕被数据流强行引动、爆发后并未完全消散的混沌本源之力,并未如同普通混沌气流那般躁动不安,反而化作了一丝丝极其细微、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生机的暖流,如同初春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浸润着他那破碎不堪的经脉。
这种修复缓慢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造化般的力量。破碎的裂痕边缘,在那暖流的滋养下,似乎不再继续恶化,甚至……有极其微弱的弥合迹象。虽然距离痊愈还遥不可及,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
更让林风心神震动的,是伴随着这丝本源之力流淌而涌入意识的一些破碎的、模糊的、却又直指力量本源的感悟。
那并非具体的功法招式,而是一种……“意”。
是混沌初开,演化万物的“生”之起始;也是万物归墟,重归混沌的“灭”之终结。是包容一切、承载一切的空无,也是湮灭一切、终结一切的绝对。
生与灭,存与亡,仿佛本就是一体两面,共同构成了“混沌”的真义。
他之前运用混沌气流,更多是依靠本能和数据流的引导,粗暴地将其作为一种极具破坏力的能量来驱使。而此刻,在这生死边缘、意识朦胧之际,他才仿佛触摸到了这力量更深层次的、一丝微不足道的皮毛。
“原来……混沌并非只有毁灭……”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流星,在他沉浮的意识中一闪而逝。
“林风……林风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李悦带着哭腔的、压抑着恐惧的声音,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将他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悟边缘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能感觉到李悦扶着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也能听到另一边王浩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支撑着。
“没……没事……”林风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几乎微不可闻的音节,算是回应。他试图集中精神,调动那丝微弱的混沌本源暖流,加速身体的恢复,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力气也好。
然而,那缕本源之力似乎拥有自身的意志,依旧按照某种恒定的、缓慢的节奏流淌着,修复着,并不以他的急切意念为转移。
“这鬼地方到底有多长?怎么感觉永远走不到头……”王浩的声音沙哑干涩,充满了疲惫与绝望,“水……食物也快没了……”
黑暗仿佛没有尽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孤独、饥饿、干渴、以及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毒蛇,啃噬着他们仅存的意志。身后那祭坛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苍凉与死寂气息,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他们方才经历的恐怖,仿佛那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追上来。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几乎要将三人彻底压垮时——
走在前方半步,努力辨认方向的王浩,脚步猛地一顿!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随即用力眨了眨几乎被黑暗同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无尽的幽暗,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尖锐走调:
“光!前面……前面有光!!”
这两个字,如同在干涸沙漠中骤然出现的甘泉,瞬间注入了李悦和林风几乎枯萎的心田!
李悦猛地抬起头,顺着王浩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视线所能及的最远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帷幕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夏夜萤火虫般的光点!
那光点十分微弱,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但在这绝对的漆黑之中,却如同指引迷途的灯塔,瞬间点燃了三人眼中几乎熄灭的希望之火!
“真的……真的有光!”李悦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扶着林风的手臂都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
就连意识模糊的林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所刺激,精神微微一振。他努力聚焦视线,朝着那光点的方向望去。
随着三人加快脚步,踉跄着向前奔去,那光点在他们视野中逐渐变大,从萤火变成了豆大的烛光,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地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他们终于看清了甬道的尽头!
那并非想象中的出口,而是一面相对平整的岩壁,似乎到了这条甬道的终点。而在那岩壁之上,依稀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一片密密麻麻、刻印在岩石表面的古老文字!
那些文字,与之前在祭坛基座上看到的“万界之门”碑文风格迥异,不再是那种龙蛇游走、蕴含大道韵律的奇异符文,而是更加规整、更加象形,带着一种厚重历史沉淀感的——古老篆文!
虽然依旧晦涩难懂,但至少,是属于华夏文明脉络中的文字!这让王浩和李悦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亲切与安定感。
微光映照下,那些古老的篆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岩壁上投下斑驳跳动的影子。
王浩搀扶着林风,和李悦一起,迫不及待地冲到岩壁前,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那些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的字迹。
“这些是……秦篆?还是更早的……”王浩作为地质勘探员,对古文字略有涉猎,但眼前的篆文古老程度远超他的认知。
李悦也紧张地浏览着,试图从中找到关于出路或者此地信息的线索。
而林风,他的目光却被岩壁右下角,几行相对细小、似乎是以某种利器匆匆刻下的、字迹略显潦草的篆文所吸引。
那几行字,与周围相对工整的铭文格格不入,仿佛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留下的。
在他的目光接触到那几行字的瞬间,他体内那缓慢流淌的混沌本源暖流,似乎微微加速了一丝。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数据流,也再次被动触发,冰冷的理性力量扫过那些篆文的结构。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或者说……是同源力量的微弱共鸣,让他心神悸动。
他强忍着虚弱,集中精神,凭借着数据流的辅助与那丝微弱的共鸣,艰难地解读着那几行潦草的篆文。
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中拼凑起来——
“……后来者……鉴之……昆仑……非善地……门……不可轻启……”
“……吾等……误入……伤亡殆尽……唯余一人……刻此警示……”
“……龙脉……镇封……祭坛……锁钥……血脉苏醒……大劫将至……”
“……速离……将此讯……传于……外界……”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带着一种未尽的仓促与绝望。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昆仑非善地!门不可轻启!血脉苏醒,大劫将至!
这匆匆留下的警示,与那“万界之门”碑文角落的残缺信息,隐隐呼应,指向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这座古老的昆仑山,这神秘的祭坛,这所谓的“门”,绝非福音,而是蕴藏着倾覆世界的巨大危机!而他的混沌神魔血脉苏醒,似乎正是触发这危机的关键之一——“锁钥”!
留下这警示的人是谁?他们遭遇了什么?为何伤亡殆尽?这光从何而来?这面刻满篆文的岩壁,是路的尽头,还是……另一个起点?
无数的疑问与沉重的压力,如同冰山般轰然撞向林风本就虚弱的心神。
而就在这时,那提供光源的、位于岩壁上方某处裂隙中的微弱光点,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骨蜥与陶俑的、更加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如同沉睡中的呼吸,悄然弥漫在空气之中。
林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看似希望的微光之下,恐怕隐藏着比身后祭坛更加深邃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