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卷起的沙尘尚未完全落下，七人的身影已深入戈壁腹地。
队伍结构与往日不同。战无极、雷烈、张清云、福斯特四人留守铁匠铺，此刻跟随林风的是陈静、卡琳娜、苏晓晓、萧辰，以及昨日新入伙的凌虚子与上川彻。
凌虚子身着青色道袍，背负三尺青钢长剑。剑鞘古朴，隐有云纹流转。
而上川彻——
这个穿着深蓝色传统武士服的青年男人，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他腰间佩着两把刀，一长一短，刀鞘上刻着繁复的菊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那只手的手背上，纹着一个黑色的太阳图案，图案边缘泛着暗红色的微光，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
他面容平凡，眼神却如未出鞘的刀锋。昨日林风在集市见到他时，他正独自在荒野练刀，刀光所过之处，竟隐隐斩开了空气中弥漫的寂灭低语残留。那是林风在流放之地见到的第一个，能用纯粹武道意志对抗污染的人。
卡琳娜走在队伍左侧。她今日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银白色软甲，外罩红色披风，赤红卷发束成高马尾。她手中握着一枚金色圣徽，徽章表面雕刻着火焰与羽翼的图案。这个来自欧罗巴灵能安全评估中心的“圣女”，体内沉睡的力量让林风都感到隐隐的危险——不是能量强度上的差距，而是某种本质上的不同。
“按地图标记，再走十里就是裂谷边缘。”苏晓晓托着骨板地图，目光扫过身侧几人，“凌虚道长，上川先生，卡琳娜，枯骨涧情况不明，若有异状，还望及时示警。”
凌虚子捻须颔首:“苏姑娘放心，贫道省得。”
上川彻只微微点头，右手始终虚按在长刀刀柄上，黑色太阳纹身在晨光下泛着暗芒。
卡琳娜将圣徽握在掌心，碧绿眼眸中闪过一丝金色火焰虚影:“我能感觉到，前方有大量混乱的元素波动，特别是……黑暗与腐朽属性的能量在聚集。”
众人前行不久，前方景象让队伍骤然停步。
本该是耐旱棘林的位置，此刻只剩下大片灰黑色土地。地面沟壑纵横，像被无数触手犁过，空气中飘着的酸腐味让陈静眉头紧皱。
“小心脚下。”林风蹲身，指尖抹过一道沟壑边缘。
混沌气自发流转，解析瞬间完成——强腐蚀性，活性极高，蕴含微弱扭曲意志。
“留下痕迹的东西，体型不小，刚过去不久。”林风起身，掌心燃起淡灰色火焰将物质炼化。
凌虚子右手按在青钢剑柄上，左手从怀中摸出块八卦镜。镜面对准前方灰黑土地，镜面中浮现出扭曲的灰影。
“地脉已腐，秽气丛生。”他沉声道，“此地已成凶煞之局。”
“凶煞也得闯。”陈静端起附魔弩，“矿工失踪不是小事，若放任不管，迟早殃及集市。”
萧辰忽然开口:“左侧四十步，土丘后有四道活物气息，正在快速接近。”
话音刚落，土丘炸裂！
四条灰褐色藤蔓破土而出，比昨日战无极描述的更粗壮，藤蔓表面的蜂窝孔洞渗出的黑色汁液散发刺鼻恶臭。顶端裂开的菊花状口器发出尖锐嘶鸣，震得人耳膜发痛。
“结阵！”林风低喝。
七人瞬间散开。林风居中，萧辰、上川彻护左右两翼，凌虚子持剑殿后，卡琳娜、陈静护着苏晓晓退至阵中。
四条藤蔓分袭四路——一条直扑林风，一条卷向左侧萧辰，一条袭向右翼上川彻，最后一条竟凌空折转，从上方扑向阵中的苏晓晓！
“圣焰！”
卡琳娜率先出手。
她甚至没有吟唱，只是将圣徽高举。金色火焰从徽章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一只火焰巨手，一把抓住那条袭向苏晓晓的藤蔓！
火焰与藤蔓接触的瞬间，刺耳的尖啸响彻戈壁。藤蔓在圣焰中疯狂扭动，黑色汁液被蒸发成滚滚黑烟。短短三息，那条藤蔓就被烧成灰烬。
“好霸道的火焰！”凌虚子眼中闪过讶色。
与此同时，上川彻动了。
面对袭来的藤蔓，他没有拔刀，只是抬起右手——那只纹着黑色太阳图案的手。手掌虚空一握。
袭向他的那条藤蔓骤然僵在半空！
藤蔓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黑色裂纹，裂纹中透出暗红色的光。下一秒，整条藤蔓从内部崩碎，化作漫天黑色粉末。粉末落地后，地面竟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灵剑流·崩解。”上川彻收回右手，声音平静如古井。
林风眼神微凝。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知到上川彻手掌中爆发出一种奇特的能量波动——不是灵力，不是混沌气，而是一种极度凝练、锋锐到极致的“意”。那“意”直接作用于藤蔓内部结构，从最微小的层面将其瓦解。
“这是……剑意实质化？”萧辰忍不住问道。他专修剑道，对上川彻的手段感受最深。
“算是。”上川彻简短回应，“灵剑流第一式，专破有形之物。”
另一边，林风面对直扑而来的藤蔓，不退反进，右手并指如剑，混沌气凝聚指尖，一指点在藤蔓第三个关节处。
啵！
轻响声中，那条藤蔓从被点中的关节开始迅速灰化，转眼化作一地粉末。
“关节是能量节点。”林风收指，“击破节点，能量运转中断，自然溃散。”
萧辰那边则是另一种风格。他的剑不快，却带着一股江河奔涌的厚重意境。剑锋与藤蔓相撞，青色剑气层层渗透，藤蔓表面炸开无数裂纹，最终从内部崩解。
苏晓晓一边记录一边快速说道:“卡琳娜的圣焰对寂灭污染有极强克制效果，燃烧效率是普通火焰的三倍以上。上川先生的‘灵剑流’直接攻击物质结构，无视污染属性。林队长的混沌气则是直接分解转化……三种不同的应对方式，都是有效的！”
说话间，被斩断藤蔓的另外三条魔藤发出尖厉嘶鸣，断口处肉芽蠕动想要再生。
凌虚子冷哼一声，青钢剑出鞘。
剑身清亮如秋水，剑脊处一道淡金色符纹流转。他脚踏七星步，剑尖在空中划出个玄奥轨迹，口中疾诵:“天地正气，化剑诛邪！”
三道金色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命中三条藤蔓断口。
嗤嗤嗤——
断口处冒出浓郁黑烟，再生被强行打断。更神奇的是，剑气中蕴含的纯阳正气竟沿着藤蔓内部能量通道逆向侵蚀，三条藤蔓开始从内部自燃，转眼烧成灰烬。
“太清纯阳剑，专克阴邪秽物。”凌虚子收剑归鞘，捻须道，“只是消耗颇大，难以久战。”
陈静的弩箭这时才射出——她一直在等待最佳时机。三支破甲箭呈品字形，钉入地面某处。
地底传来沉闷痛嚎，整个灰黑土地剧烈震动。
“地下还有母体！”苏晓晓看着手中疯狂旋转的罗盘指针，“能量反应在快速增强！”
“退后十步。”卡琳娜忽然开口。
她上前三步，将圣徽按在地面。碧绿眼眸中金色火焰熊熊燃烧，赤红长发无风自动。
“以圣焰之名，净化此土。”
圣徽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光芒如水流般渗入地面。所过之处，灰黑色土壤开始褪色，酸腐味迅速消散。地面那些腐蚀沟壑中，冒出滚滚黑烟，黑烟在空气中被圣焰点燃，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
十息之后，前方三十步内的灰黑土地恢复了正常的黄褐色。虽然依旧寸草不生，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污染气息已经消失。
卡琳娜收回圣徽，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圣焰净化，可持续三十个时辰。”她声音依旧平静，“之后污染会重新蔓延，除非摧毁源头。”
林风深深看了她一眼:“足够了。”
他从净化后的土地中摄起一撮土壤，混沌气解析后确认，污染浓度下降了九成以上，残留的部分已不足以产生畸变。
“继续前进。”林风将土壤收起，“卡琳娜，节约力量，真正的源头还在深处。”
七人再次启程，踩着刚刚被净化的土地深入。
越往里走，周围的景象越诡异。被净化的区域与污染区域形成鲜明分界，一边是正常的戈壁黄沙，一边是死寂的灰黑腐土。那道分界线如刀切般整齐，让人不寒而栗。
“污染在扩张。”苏晓晓记录着数据，“净化区域边缘，污染浓度每小时上升百分之三。照这个速度，卡琳娜的净化最多只能维持一天。”
“所以必须在今天内找到源头。”林风看向前方，“上川先生，你能感知到剑意指向吗？”
上川彻闭目片刻，右手手背的黑色太阳纹身微微发亮。三息后，他睁眼指向东北方向:“那边，有强烈的‘恶念’聚集。距离……三里。”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宽逾十丈的巨大地裂横亘在前。裂谷对岸是黑黝黝的山洞入口，洞口不断渗出灰白雾气。而连接两岸的狭窄石梁中央，蹲着个灰绿色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众人，肩膀耸动，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随风飘来。
当它缓缓转过头时，众人看到了比昨日更骇人的景象——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三个矿工的尸体扭曲融合成的怪物！三颗头颅以诡异的角度连接在同一具躯干上，六只手臂如蜘蛛腿般支撑地面，下半身完全溃烂，露出森森白骨。三张脸上，灰白色的菌丝从眼眶、鼻孔、嘴巴里钻出，在空中缓缓蠕动。
“多重腐化体……”苏晓晓声音发颤，“记载中，只有污染浓度达到临界点，且大量感染者聚集死亡时，才可能产生的畸变。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枯骨涧里，死了至少五十人。”林风接话，眼神冰冷，“而且他们的尸体，被某种力量强行融合了。”
怪物三颗头颅同时转向众人，六只空洞的眼眶里菌丝疯狂扭动。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缓缓站起身——如果那还能称为“站”的话。
它的六条手臂如节肢动物般支撑身体，三颗头颅高高昂起，喉咙里发出混杂着三种声调的嘶吼:
“痛……好痛……”
“冷……好冷……”
“饿……好饿……”
那声音中蕴含的绝望与疯狂，让陈静忍不住后退半步。
“我来。”
上川彻踏前一步，右手握住了长刀刀柄。
他没有立刻拔刀，而是缓缓调整呼吸。随着呼吸节奏，他右手手背的黑色太阳纹身越来越亮，暗红色的光芒几乎要透体而出。
怪物动了。
它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六条手臂交替撑地，如巨大的蜘蛛般扑来！所过之处，地面被腐蚀出深深的沟壑。
上川彻也在同一瞬间拔刀。
刀光如黑色的新月，划破空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是简单的一记横斩。
刀锋掠过怪物躯干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从胸口开始，一道黑色的细线蔓延开来，细线所过之处，血肉、骨骼、菌丝……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崩解成最细微的粉末。
不是切割，不是焚烧。
是彻底的、从结构层面的瓦解。
三息之后，怪物化作一堆黑色细沙，随风飘散。细沙落地，连腐蚀地面的效果都没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上川彻收刀归鞘，右手手背的纹身光芒缓缓黯淡。他微微喘息，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灵剑流·归墟。”他缓缓道，“斩断存在之基。但每用一次，需休养三日。”
“足够了。”林风看向石梁，“先过去。凌虚道长，石梁稳固吗？”
凌虚子走到裂谷边缘，蹲身查看石梁基座。他左手掐诀，右手按在石梁上，青钢剑插在一旁地面。
片刻后，他起身皱眉:“石梁内部已被腐蚀，最多再承受三次剧烈震动就会断裂。而且……深渊下有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在苏醒。”
“列阵通过。”林风当机立断，“我走最前，萧辰、上川彻分列左右翼护持。凌虚道长居中策应，卡琳娜、陈静护住苏晓晓殿后。脚步放轻，尽量避免震动。”
七人依序踏上石梁。
石梁宽不足三尺，表面覆盖着滑腻苔藓。下方深渊深不见底，只有阴风呼啸，风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
走到中段时，深渊下的呜咽声骤然放大！
但这次涌出的不是怨魂。
是黑色的潮水。
由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黑色虫豸组成的潮水，从深渊底部涌出，顺着石梁两侧向上蔓延！那些虫豸每只只有米粒大小，但数量何止亿万！它们相互堆叠、涌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噬灵虫！”苏晓晓脸色惨白，“以灵力和生命力为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色虫潮已经漫上石梁，离最近的卡琳娜只有十步距离！
卡琳娜举起圣徽，金色火焰喷涌而出，在身前化作火墙。虫潮撞在火墙上，发出噼啪爆响，前排虫豸被烧成灰烬。但后面的虫豸毫不畏惧，前仆后继，火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
“太多了！”卡琳娜咬牙，“圣焰也烧不完！”
凌虚子青钢剑连斩，金色剑气扫过虫潮，清出一片空白。但空白瞬间就被新的虫豸填满。
萧辰剑气如网，上川彻刀光如练，但虫豸实在太多太小，物理攻击效果有限。
林风站在最前，看着汹涌而来的黑色虫潮，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盘膝坐在石梁上，闭上双眼。
混沌气在体内疯狂运转，《万化源诀》总纲在心间流淌。这一次，他没有用混沌气攻击，也没有防御。
他放开了全身的灵力波动。
就像黑暗中的灯塔。
虫潮瞬间被吸引，调转方向，如黑色洪流般涌向林风！
“林风！”陈静惊呼。
黑色虫潮将林风彻底淹没，形成一个巨大的虫球。虫球表面无数虫豸蠕动，沙沙声密集如暴雨。
但三息之后，虫球内部透出了灰色的光。
光越来越亮。
啵——
轻微的破裂声。
虫球从内部炸开，无数虫豸被抛飞，在半空中就化作灰烬飘散。林风依旧盘坐在原地，周身笼罩在一层灰色的火焰中。
那是混沌气燃烧形成的火焰。
火焰所过之处，虫豸不是被烧死，而是被彻底分解、炼化，转化为最精纯的生命能量，反哺林风自身。
《万化源诀》第二重境界——万物归源。
林风在绝境中，竟触摸到了这门逆天功法的更深层次。
他睁开眼，眸中灰色火焰跳跃。右手虚抓，掌心凝聚出一颗米粒大小的灰色结晶。
“噬灵虫生命精华，纯度百分之九十七。”他将结晶弹给苏晓晓，“解析结构，或许能找出它们的弱点。”
苏晓晓连忙接住，用专业工具开始分析。
而此刻，虫潮已经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虫豸似乎感应到了危险，开始缓缓后退，最终如潮水般退回深渊。
林风长身而起，周身气息不降反升。刚才那一炼，他不仅无损，反而因吞噬了大量虫豸的生命能量，修为精进了半分。
“继续前进。”他声音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七人顺利通过石梁，来到黑黝黝的山洞前。
洞口高三丈，宽两丈，灰白雾气如活物般翻滚涌出。雾气触地成霜，将洞口石壁染成惨白。站在洞口，能清晰听到里面传来的、直接响在脑海的低语声:
“来……来……”
“融入永恒……”
“腐烂才是真实……”
林风体表混沌气流转，将所有低语隔绝。他看向身后六人:“我走最前，萧辰、上川彻左右。凌虚道长居中，卡琳娜、陈静护住苏晓晓殿后。”
顿了顿，他补充:“里面情况不明，若遇不可抗危险，听我号令立刻撤退。命比情报重要。”
众人肃然点头。
林风深吸口气，率先踏入灰白雾气。
身影没入黑暗的刹那，洞内的低语声骤然清晰了十倍，仿佛有无数张嘴贴在他耳边呢喃。混沌气在识海中震荡，将所有杂音镇压。
而他身后，六道身影紧随而入，消失在山洞的黑暗里。
洞外，灰白雾气依旧翻涌，低语声随风飘散，像是古老祭坛上祭司的吟诵，又像是死者最后的呓语。
晨光完全照亮戈壁时，洞口已安静如坟墓。
只有地面上七行新鲜的脚印，证明曾有人来过，并走向了更深处的未知与危险。
而远去的七人，已经踏上了通往枯骨涧最深处道路。那条路上有腐生魔藤，有寂灭低语，有未知的危险。
也有，一个验证对抗寂灭方法的机会。
晨风卷起沙尘，模糊了裂谷对岸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