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刃峡的晨光完全铺开时，林风还站在那座峭壁下。
他仰头望着峭壁顶端，混沌气的感应已经消失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在骨子里残留着。和枯骨涧溶洞里那双猩红眼睛一样的气息——冰冷、非人，带着某种扭曲的观察欲。
“林兄，看什么呢？”战无极提着两个染血的麻袋走过来，袋口敞开，里面装满了黑石币和矿石，“东西清点得差不多了，死三十七人，俘九人。仓库里烧了一半，剩下这些。”
林风收回目光，扫了眼麻袋：“铁岩堡的人呢？”
“在处理尸体。”战无极抹了把脸上的血，“那两个护卫说，按流放之地的规矩，掠空商会据点里的东西谁打下归谁。他们只带俘虏回去交差。”
萧辰从另一边走过来，长剑已经归鞘，但剑柄上还沾着血。他顺着林风刚才看的方向望去：“有什么不对？”
“上面刚才有东西。”林风道。
萧辰眯起眼，手按在剑柄上。三息之后，他摇头：“现在没了。”
“所以它走了。”林风转身，“收拾完就撤，这地方不能久留。”
众人动作很快。雷烈和福斯特将还能用的兵器捆成几捆，张清云清点了仓库里没烧完的物资——大多是粮食、药材和少量稀有金属。陈静检查了箭楼，把掠空商会留下的弩箭全收了起来，足足两百多支。
卡琳娜站在噬魂蛛魔的残骸旁，圣徽悬在掌心，金色圣焰缓缓焚烧着那些腐烂的脓液。脓液在火焰中发出滋滋声响，冒出刺鼻的黑烟。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流放之地。”卡琳娜眉头紧皱，“噬魂蛛魔是深渊生物，要饲养它，需要大量的灵魂献祭。掠空商会这些年……害了多少人。”
凌虚子走过来，从怀中取出张黄符贴在地上。符纸燃起青烟，烟气在空中扭曲，最后指向西北方向。
“这是‘追魂符’，能追踪邪物残留的气息。”凌虚子指着烟气，“这蛛魔的气息往西北去了，那边……应该是掠空商会的总部方向。”
上川彻默默擦拭着新缴获的长刀——从独眼首领屋里找到的，刀身细长，泛着暗蓝光泽，比他那把破损的打刀好得多。他试了试刀锋，一刀斩断旁边的木桩，断面光滑如镜。
“好刀。”他难得开口。
苏晓晓的藤箱已经装满。她站在据点中央，手里拿着骨板和炭笔，飞快记录着：“据点评级丙级，实际战力评估乙级下位——因饲养噬魂蛛魔。建议重新评估掠空商会整体威胁等级。”
她抬头看向林风：“林队，这次缴获里有几本账册。我粗略翻了翻，掠空商会这三年在流放之地劫了至少四十支商队，杀了两百人以上。他们和铁岩堡的冲突不是最近才有的，是积怨。”
林风接过账册翻了翻，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里记着一笔特殊的交易——三个月前，掠空商会从某个“黑袍客”手中买下了噬魂蛛魔的卵，代价是三十个活人祭品。
“黑袍客……”林风将账册收进怀中，“回去再细看。”
半个时辰后，众人撤离断刃峡。
回程的路上气氛比去时沉重。虽然打了胜仗，缴获丰厚，但噬魂蛛魔的出现和峭壁上的窥视，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午时分，铁匠铺在望。
还没进门，就看见铺子前站着几个人。赵铁山坐在石墩上，正和留守的几个外围成员说话。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林风等人浑身血迹却士气昂扬的样子，眼中闪过精光。
“林兄弟，凯旋而归啊。”赵铁山起身抱拳。
林风将两个麻袋扔在地上，黑石币和矿石哗啦洒出来：“据点拔了，杀三十七，俘九人。噬魂蛛魔已焚，这是战利品。”
赵铁山盯着那些矿石，深吸口气：“赤炎铁、寒晶矿、星纹钢……好家伙，掠空商会这些年攒的家底真不少。”
他招手，身后两个护卫抬过一口铁箱。箱盖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千黑石币，还有三件兵器——一柄长剑，一面盾牌，一把长弓。
“这是剩下的报酬。”赵铁山道，“长剑名‘青鳞’，掺了星纹钢，锋锐度比普通钢剑高三成。盾牌是‘岩龟甲’，能扛七阶武者全力三击。长弓‘追风’，射程两百步，弩箭可用。”
林风看了眼，将青鳞剑扔给萧辰，岩龟盾扔给雷烈，追风弓扔给陈静。
“另外，”赵铁山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令牌，正面刻着“铁岩”，背面是更复杂的花纹，“这是铁岩堡客卿令。凭此令，在铁岩堡管辖的集市、矿场、据点，享受八折优惠，可调用两小队护卫，每月还有五百黑石币的供奉。”
林风接过令牌，入手温热，显然不是凡铁所铸：“条件？”
“三个。”赵铁山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铁岩堡有难，客卿需出手相助，每年不超过三次。第二，客卿不得与铁岩堡为敌。第三……若发现关于‘源初之地’的线索，需共享。”
林风将令牌收起：“可以。”
赵铁山咧嘴笑了：“爽快！我就喜欢和林兄弟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又压低声音：“不过林兄弟，我得提醒你。掠空商会在流放之地扎根多年，背后可能有人。你拔了他们一个据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这段时间，小心些。”
“他们总部在哪？”林风问。
“西北三百里，黑石城。”赵铁山道，“那是掠空商会的老巢，常驻超过两百人，高手如云。你这次打掉的只是前哨据点，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他顿了顿：“当然，铁岩堡也会盯着他们。这次你帮我们出了口恶气，堡主说了，掠空商会若敢报复，铁岩堡不会坐视。”
“谢了。”林风点头。
赵铁山又交代几句，便带着俘虏离开了。
铺子前安静下来。战无极让人把战利品搬进去清点，自己凑到林风身边：“林兄，接下来什么打算？”
林风看了眼众人：“休整三日。三日后，分头行动。”
他走到铺子中央，众人围拢过来。
“战无极，你带雷烈、福斯特、张清云，继续接集市的任务。不需要太难，但要快，要频繁。我要让‘磐石战团’的名声在最短时间内传遍流放之地。”
战无极咧嘴：“明白，就是刷脸呗。”
“萧辰、上川彻、卡琳娜、陈静，你们四人一组。”林风看向他们，“去东北八十里的古代遗迹。苏晓晓研究过星图，那里可能有星盟残留的设施。你们的任务是探查，能进则进，不能进则摸清情况，不要硬闯。”
萧辰点头：“明白。”
“凌虚子、苏晓晓，你们跟我。”林风最后道，“我们去嚎哭峡谷。”
众人都是一愣。
战无极皱眉：“林兄，嚎哭峡谷最近不太平，好几支队伍进去没出来。赵铁山不是说那里有黑雾吗？”
“就是因为不太平，才要去。”林风从怀中取出那本从据点缴获的账册，翻到最后一页，“看这笔交易——三个月前，掠空商会从‘黑袍客’手中买到噬魂蛛魔的卵。交易地点，就在嚎哭峡谷外围。”
他将账册递给苏晓晓：“查一下，这个‘黑袍客’是谁。”
苏晓晓接过账册，快速翻阅，又对照自己骨板上的记录。片刻后，她抬头：“流放之地近一年来，有七起关于‘黑袍客’的记载。特征都是穿黑袍，面容不清，交易物品多为禁忌之物——深渊生物卵、诅咒道具、寂灭污染样本。”
她顿了顿：“所有交易地点，都在嚎哭峡谷附近。”
铺子里安静下来。
“所以嚎哭峡谷不止有铁岩堡的叛徒，还有这个黑袍客，可能还有更多秘密。”萧辰缓缓道。
“对。”林风收起账册，“而且你们记得吗？我们在星盟遗迹获得的星图上，标注了一个‘星盟残余节点’，位置就在嚎哭峡谷深处。”
他看向众人：“枯骨涧的污染、掠空商会的噬魂蛛魔、嚎哭峡谷的黑雾、星盟的节点……这些事，可能都连在一起。”
战无极搓着下巴：“林兄，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搞鬼？”
“不是人。”林风想起峭壁上那双猩红眼睛，“是某种东西。它藏在暗处，操控着流放之地的混乱。枯骨涧的污染是它放的试验品，掠空商会的噬魂蛛魔是它卖的武器，嚎哭峡谷的黑雾……可能是它的老巢。”
卡琳娜握紧圣徽：“若真如此，我们必须摧毁它。”
“所以分头行动。”林风道，“战无极带队刷名声，吸引明面上的注意力。萧辰带队探查遗迹，寻找星盟线索。我去嚎哭峡谷，会会那个黑袍客——还有那双眼睛的主人。”
“太冒险。”萧辰沉声道，“你只带两人。”
“人多反而显眼。”林风摇头，“而且……”
他看向凌虚子：“道长，你的符箲阵法，适合山林地形。苏晓晓的学识，能辨识大多数禁忌之物。我们三人组合，进可攻退可守，比大队人马灵活。”
凌虚子捻须点头：“贫道赞同。嚎哭峡谷地势复杂，黑雾弥漫，人多了确实容易迷失。”
“那就这么定了。”林风拍板，“这三日，各自准备。萧辰，你们去遗迹需要什么装备，列出清单，我来炼制。战无极，集市任务挑报酬高的，顺便打探关于黑袍客和嚎哭峡谷的消息。”
众人应下，各自散去。
林风走进铺子内间，关上门，取出盟约之书。书页上，封印寂灭碎片的那一页依旧在跳动。他将手掌按上去，混沌气缓缓注入，开始炼化碎片溢散的能量。
这次他更大胆了些。混沌气如细丝般渗入封印，包裹住三缕黑色能量，同时炼化。能量中的污染意念疯狂冲击，但在盟约之书和混沌气的双重压制下，很快被剥离、湮灭。
三缕纯净能量导入体内，混沌气明显壮大了一分。
林风睁开眼，眼中灰色流光一闪而逝。他能感觉到，《不灭经》第六层“神魂如灯”的瓶颈又松动了些，识海中的灰色灯火更明亮了。
照这个速度，再炼化十天，就能突破到第六层。
到那时，神魂凝实如灯，不仅能抵抗精神攻击，还能外放神识，探查百丈内的风吹草动。
他收起盟约之书，又取出从据点缴获的那柄蛇形长剑。剑身狭长，通体暗青，剑脊上刻着细密的蛇鳞纹。独眼首领用这把剑时，剑法阴毒刁钻，但剑本身是把好剑。
林风将混沌气注入剑身。
剑身震颤，发出嘶嘶轻响，仿佛活了过来。剑脊上的蛇鳞纹亮起青光，青光中隐约有蛇影游动——这是剑中残留的器灵，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噬魂蛇剑……”林风认出了这把剑的来历。记载中，这是用深渊毒蛇的脊骨辅以星纹钢锻造的邪剑，剑成之时需以活人血祭，剑中会诞生微弱的蛇灵。持剑者以血养剑，剑以魂反馈，人剑共生，邪异非常。
可惜独眼首领养得不得法，蛇灵虚弱，否则那一战会更棘手。
林风双手握住剑柄，混沌气全力注入。
剑身剧烈震颤，青光中的蛇影疯狂扭动，发出无声的嘶吼。它在抗拒，在挣扎，但混沌气如洪流般冲刷着剑身每一寸，将剑中残留的邪气、血祭的怨念、独眼首领的印记，全部炼化、抹除。
一炷香后，剑身安静下来。
青光褪去，蛇影消散。整把剑从暗青色变为灰白色，剑脊上的蛇鳞纹也淡得几乎看不见。它成了一把无属性的空白剑胚，但材质依旧是上佳的星纹钢掺深渊蛇骨。
林风满意地收剑。这把剑回头可以重新锻造，或者给萧辰用——青云剑宗的剑法走轻灵路子，这把剑的长度和韧性正合适。
他走出内间时，天色已近黄昏。
铺子里，众人都在忙碌。战无极和雷烈在清点黑石币，福斯特在磨刀，张清云在打坐。萧辰在角落擦拭青鳞剑，上川彻在试新刀，卡琳娜在火塘边祷告，陈静在调试追风弓。
凌虚子在画符，苏晓晓在整理资料。
林风走到铺子门口，看着渐暗的天色。
三日之后，三路齐发。
他要名声，要情报，要实力，要解开流放之地的秘密，要找到去太阴古星的路。
还要揪出那双猩红眼睛的主人。
戈壁的风吹来，带着沙砾和远处集市的喧闹。这片土地看似混乱无序，但林风能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而他，要在网收紧之前，撕开一个口子。
夜色降临，铁匠铺里的火光在窗纸上跳动。
远在三百里外的黑石城，掠空商会总部的地下密室中，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正看着手中的传讯玉符。玉符上只有一行字：“断刃峡据点覆灭，独眼死，噬魂蛛魔被焚。”
男人捏碎了玉符。
“查。”他对阴影中的人影说，“查清楚是谁干的，有多少人，什么来历。”
人影躬身，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石城的灯火，眼中闪过阴冷。
而在更遥远的嚎哭峡谷深处，黑雾最浓的地方，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它望着铁匠铺的方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计算。
然后，它重新闭上眼。
黑雾翻涌，将一切吞没。
夜还长。
但有些人，已经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