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在红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碗勺轻碰的细微声响。
陈嘉树吃着厨房重新热过的鸡丝粥，动作不疾不徐。
张婉卿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粥，眼帘低垂，似乎还在消化昨夜至今晨的谈话。
“不合胃口的话，让厨房再做点别的。”陈嘉树放下勺子，关切的问道。
张婉卿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不用，粥很好。”她顿了顿，轻声道，“你……今天还要去那个地下室吗？”
“上午要处理些工作，下午约了杜镛。”陈嘉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这时，老周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先生，杜先生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是您要的初步名单。”
陈嘉树接过，没有立刻打开：“知道了。”
张婉卿识趣地站起身：“我吃好了，你先忙。”
陈嘉树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这才拆开信封。
里面是杜镛亲笔的便笺和一份名册。便笺上写着：“陈先生嘱托之事，杜某不敢怠慢。初步筛选得十二人，皆符合要求。人已暂安置于闸北可靠之处，随时可请先生过目定夺。”
陈嘉树认真翻阅名册，记录的皆是身世清白的孤苦少年，正合他用。
下午，杜镛如约而至。
“陈先生，名单看了？可还满意？”杜镛捻着佛珠问道。
“杜先生办事，自然稳妥。”陈嘉树为他斟茶。
“杜先生，陈某想打听下，您是否有认识或听说过在上海的旅美人员或者美国华侨？”陈嘉树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确实没有听说过”杜镛摇摇头，“陈先生可是需要招募此类人？”
“是有点美国事务，需要有人驻美提前安排好，那些孩子另有重用，杜先生不必为难，此事我另想办法，喝茶。”陈嘉树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抱希望，毕竟杜镛接触不到留洋圈子。
杜镛沉吟片刻，忽然道：“陈先生，杜某虽无此门路，但或许有一人可解此困。”
“哦？请讲。”
“司徒美堂先生。”杜镛压低了些声音，“先生可知此人？”
陈嘉树脑中过目不忘的记忆迅速检索——司徒美堂，旅美华侨领袖，美国洪门（致公堂）大佬，在北美华人中威望极高，且素有爱国之名。
“略有耳闻，致公堂的扛鼎人物。”
“正是。”杜镛点头，“杜某的义信社，与洪门一脉虽相隔万里，却也遥尊其源。家师早年与司徒先生门下一位香主有过些香火情。若陈先生觉得可行，杜某或可尝试通过这条线，辗转递个话过去。以陈先生如今在国内实业界的新锐名声，以及拒绝日人、振兴国货的举动，想必司徒先生那边，也会愿意结个善缘。”
陈嘉树眼中精光一闪，这条线，比杜镛直接认识某个华人要可靠和高端得多！通过司徒美堂这条渠道，不仅能找到一个联络人，更是搭上了北美华人最高层级的关系网，这对未来的海外布局意义非凡。
“此计大善！”陈嘉树当即首肯，“那就劳烦杜先生尽力牵线。所需打点费用，不必节省。传话时，可强调陈某之心愿：一在觅一忠诚可靠、熟悉美国情形之同胞，以为耳目；二在表达对司徒先生及海外侨胞的敬重之情，日后或有机会合作，共谋利于国家民族之事。”
“杜某必当尽力！”杜镛见陈嘉树如此重视，也肃然应承下来。
送走杜镛，陈嘉树心潮微涌，若能搭上司徒美堂这条线，他在美国的布局将事半功倍。
他回到书房，开始构思给未来美国联络人的指令框架，要求其重点关注经济衰退的微观迹象，并开始系统性地收集哪些产业、哪些公司的资产可能在未来出现抄底机会。
晚餐时，张婉卿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她甚至主动问起：“《繁荣的假象》的英文翻译进展还顺利吗？”
“还在进行，圣约翰的那位教授很严谨，进度慢些，但质量应有保证。”陈嘉树有些意外。
“若有需要校订斟酌之处，我可以帮忙看看。”她轻声道。
陈嘉树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用意：“好。”
饭后，白秀珠来了电话，汇报了与伊藤相关的商业情报及永利被扣阀门的松动迹象。
“知道了，保持接触，不做实质性让步。”陈嘉树指示道。
“明白。”白秀珠顿了顿，“她……怎么样了？”
“选择了留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也好，总算不是个只会哭鼻子的瓷娃娃，那你有的忙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陈嘉树放下话筒，走到书桌前，思量了一会，他拿起钢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两个词：
“司徒美堂。”
“嘉树国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