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贝当路公馆的书房里，陈嘉树仔细读完了周安德烈那份充满微观细节的报告。他将报告放下，指尖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
“叫沈直和赵启明过来。”他对老周吩咐道。
沈直和赵启明很快到来，站在书桌前。
陈嘉树将周安德烈的报告推给他们：“仔细看看。特别是关于信贷收缩和工厂订单的部分。”
待二人快速浏览完毕，他直接问道：“我们目前的头寸和杠杆情况。”
沈直立即回答：“回陈先生，我们构建的指数模拟组合目前整体杠杆维持在两点二倍，跟踪误差控制在百分之三以内。浮盈已经超过三十五万美元。”
“太保守了。”陈嘉树的声音平静无波。
赵启明眼睛一亮，沈直却皱起眉头。
陈嘉树没有看他们的反应，继续说：“从下周开始，在保持整体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将杠杆率逐步提升到三倍，重点增持那些流动性最好的核心成分股。”
“陈先生，”沈直忍不住开口，“目前市场虽然表现强劲，但波动率已经在放大，刚刚的报告也指出信贷收缩，牛市根基已经松动。三倍杠杆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需要更严格的风险控制。”陈嘉树打断他，“沈直，你负责制定新的监控规则。我要你每天汇报持仓的流动性指标，以及在不同跌幅情景下的压力测试结果。”
他转向赵启明：“你负责执行加杠杆。记住几个原则：第一，单日增持任何股票不得超过该股日均成交量的百分之二；第二，优先选择那些成交量活跃、买卖价差小的股票；第三，所有操作必须分散在多个经纪商账户进行。”
“是，陈先生！”赵启明激动地应道。
沈直默然点头：“我会制定详细的风险监控方案。”
“很好。”陈嘉树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整理的未来六个月需要重点关注的二十只股票清单。它们的流动性最好，对指数的影响也最大，加杠杆的操作，主要集中在这份清单上。”
这份清单，是他根据记忆精心筛选的，既考虑了这些股票在牛市末期的表现，也兼顾了它们在暴跌时的流动性。
“另外，”陈嘉树补充道，“从下个月开始，我要你们每周提供一份市场情绪分析报告。重点关注融资余额的变化、新股发行的数量和市场反应、还有主流财经媒体的论调转变。”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去吧。”陈嘉树挥挥手，“记住，执行要稳健，不要引起市场注意。”
待二人离开后，陈嘉树再次拿起周安德烈的信，目光落在关于“普莱辛顿精密机械”的那段描述上。他按铃唤来老周：“让阿力备车，去明远机械总厂。”
夜色中，汽车驶出法租界，来到位于闸北的明远机械厂。厂区内依旧灯火通明，夜班工人在忙碌。得到消息的厂长老卢早已在门口等候。
陈嘉树没有寒暄，直接走向车间：“小型柴油机的量产，进度如何？”
“回陈先生，第二条生产线已经调试完成，月产能可以提升到五十台。只是……有些关键零部件，比如高压油泵的精密阀件，对加工精度要求极高，我们现有的几台老式机床，废品率一直降不下来，影响了整体效率和成本。”老卢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汇报。
陈嘉树在一台正在组装的柴油机前停下脚步，拿起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零件仔细端详：“就是这种阀件？”
“是的，陈先生。目前主要靠老师傅手工打磨修正，但产量和质量都不稳定。”
陈嘉树放下零件，在嘈杂的车间里踱了几步。
周安德烈信中提到的那些美国中小机械厂，那些拥有不错技术却陷入困境的目标，在他脑中闪过。
“这种精密加工能力，是我们必须掌握的。”他停下脚步，对老卢说道，“从明天起，成立一个技术攻关小组，你亲自负责，集中最好的技师，专门研究如何提升这类精密部件的加工效率和一致性。不要怕投入，需要什么设备、材料，直接打报告。”
“是，陈先生！”老卢连忙应道。
“另外，把目前我们遇到的所有类似的技术瓶颈，无论是材料、工艺还是设备方面的，都详细整理一份清单给我，要具体，越详细越好。”
老卢虽然不明白东家为何突然如此关注最基础的技术细节，但还是立刻答应下来。
陈嘉树在车间里又巡视了半个多小时，仔细查看了几个关键工序，询问了一些技术细节，这才离开。
回到贝当路公馆时，已是深夜。
书房里，他再次展开信纸，给周安德烈回信。在肯定了其观察方向后，他提出了更具体的要求：
“……阁下所提‘普莱辛顿精密机械’一类目标，正是我所关注。请即开始，系统性地搜集此类陷入困境之优质中小型实业目标的具体信息，需特别关注其核心技术与专利、关键生产设备清单与成色、主要客户与债务结构、以及所有者之出售意愿与要价。范围可先集中于精密机械、特定化工分支、及中小造船领域。”
“另，调查范围请扩大至美国西海岸，重点关注加州房地产市场与中小银行运营状况。所需活动经费，可凭单据另行申领。”
他将信仔细封好，放在明日待发的文件筐最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