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学的后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杂草丛生的土丘。但因为紧挨着学校,又流传着些“不干净”的传闻,自然而然成了学生们的禁地。尤其是山阴面那一片无主的荒坟,年代久远,碑文模糊,更是鲜有人至。
高二三班的徐薇,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性格文静,甚至有些胆小。但最近一周,她变得有些奇怪。总是独来独往,眼神躲闪,脸色苍白,上课时常望着窗外后山的方向发呆。同桌林莉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只是摇头,嘴唇抿得死死的。
这天下午放学,天色阴沉得厉害,像是要下雨。徐薇收拾书包的动作很慢,等到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书包最里层掏出一个小巧的、古旧的胭脂盒。那盒子是红木雕的,边缘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薇薇,你拿的什么呀?”林莉因为忘了拿练习册折返回来,正好看见。
徐薇吓了一跳,猛地将胭脂盒藏到身后,眼神慌乱:“没……没什么,地摊上买着玩的。”
“不对,”林莉皱起眉,她看得清楚,“那盒子……好像是我奶奶那辈人用的东西,看着怪瘆人的。你从哪弄来的?”
徐薇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后……后山捡的。”
“后山?!”林莉声音拔高,“你跑去那儿了?老师不是说不能去吗?都说那儿邪性!”
“我就……就在边上看了看,”徐薇抬起头,眼圈有点红,“觉得这盒子好看就……就捡了。莉莉,你别告诉别人。”
林莉看她样子可怜,叹了口气:“行了,快扔了吧,坟边捡的东西不吉利。赶紧回家,要下雨了。”
徐薇含糊地应了一声,匆匆把盒子塞回书包,拉着林莉走了。
然而,第二天,徐薇没来上学。
第三天,也没来。
电话打不通,家里人说她病了,闭门不见客。
第四天傍晚,暴雨倾盆。林莉和几个同学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警察也在。徐薇的父母脸色惨白,哭得几乎晕厥——徐薇失踪了。家里只找到她留下的一张字条,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反复写着:“它叫我回去……盒子……对不起……”
警察问询了所有最后接触徐薇的人。林莉猛地想起那个胭脂盒,和徐薇说的“后山”,她颤抖着说出了这一切。
“胡闹!”班主任脸色发白,“那后山……特别是那些老坟……早些年破四旧的时候,批斗死过不少人,就草草埋那儿了……冤魂不散啊!”
老民警眉头紧锁,立刻组织人手,冒着暴雨前往后山搜查。
雨幕中的后山,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树木张牙舞爪,荒草萋萋,泥泞不堪。手电光柱在雨水中显得微弱无力。
众人径直前往那片荒坟区。雨水冲刷着残破的墓碑,坟头垮塌,露出黑洞洞的窟窿。
“薇薇!徐薇!”林莉带着哭音大喊。
只有风雨声回应。
突然,一个眼尖的警察喊道:“这里有东西!”
众人围过去。只见在一个塌了半边的老坟旁,泥水里,赫然躺着那个红木雕花的古旧胭脂盒!盒子盖开着,里面空无一物,被雨水泡得颜色发暗。
而在胭脂盒旁边,泥泞的地上,有一个清晰的、朝向坟窟窿的……爬行拖拽的痕迹!痕迹尽头,消失在黑黢黢的洞口。
“薇薇!”林莉魂飞魄散,就要扑过去,被警察死死拉住。
老民警脸色凝重,示意大家安静。他侧耳倾听。
风雨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女孩的哭泣声。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黑洞洞的坟窟窿!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那哭声幽幽咽咽,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不像活人发出的声音。但仔细听,又隐隐约约像是徐薇的嗓音!
“救……救命……”微弱的呼救声夹杂在哭声中飘出。
“快!挖开!”老民警当机立断。
几个警察和男老师找来铁锹,冒着大雨,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坟堆的泥土和砖石。泥土下,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随着挖掘,那哭声和呼救声越来越清晰,确实是从地下传来的!
终于,铁锹碰到了什么硬物。清理开泥土,露出一块腐朽的木板。声音就是从木板下传出来的!
“薇薇!坚持住!”林莉哭喊着。
一个警察用力撬开木板——
下面……根本不是埋人的棺椁!
而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浓重土腥味和腐朽气息的地洞!洞口规则,像是人工开凿,又或是……某种东西长期钻行形成的!
那凄惨的哭声和微弱的呼救声,正从地洞深处清晰地传上来!
手电光往下照,只能照下去几米,深处是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徐薇!能听到吗?”警察朝洞里大喊。
下面的哭声停了一下,然后变成了更加凄厉的、语无伦次的尖叫:“啊——!别过来!别拉我!盒子……我把盒子还给你!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是故意的……救命啊——!”
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正遭受着无法想象的折磨。
“下去救人!”老民警吼道,准备绑绳子。
但就在这时,地洞深处,徐薇的尖叫声猛地变成了一个极其尖锐、扭曲、完全不似人类的、充满了恶毒和嘲弄的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
那怪笑声在狭窄的地洞里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像是无数只脚在泥土上快速爬行的声音从地底深处迅速逼近!
“下面有东西!快拉!”老民警脸色剧变,大吼道。
然而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闷响,那块被撬开的腐朽木板,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下面猛地撞击,瞬间合拢!严丝合缝!
所有的声音——哭声、求救声、怪笑声、爬行声——刹那间全部消失!
只剩下瓢泼大雨敲打地面的哗哗声。
众人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块重新闭合的木板,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一个年轻的警察不死心,上前试图再次撬开木板。
但这一次,任凭他用尽力气,那木板就像焊死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雨水冲刷着地面,那个红木胭脂盒和爬行的痕迹很快被泥水覆盖,消失不见。
地洞的入口,也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块冰冷湿滑的木板,无声地躺在那里。
像是坟墓本身,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