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居民楼的电梯停在13层,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陈默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下,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纸灰和劣质香料的味道。
他对门那户人家,门口散落着零星的纸钱。
陈默皱了皱眉。他想起来,前几天似乎听房东提过一嘴,对门住的独居老太太好像去世了。
真是晦气。他掏出钥匙,只想赶紧钻进自己的屋子。
就在这时,对门那扇贴着黄色符纸的防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枯瘦、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扒在门边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门缝里,露出一只浑浊不堪、几乎全是眼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默吓得一个激灵,钥匙差点脱手。
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啊?没有任何活人的光彩,只有死寂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
“后生……”一个沙哑、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气息微弱,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我老婆子……今晚……‘回煞’……”
声音顿了顿,仿佛积攒着力气。
“街坊邻居……行行好……晚上……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看……千万别……看……”
话没说完,那只手猛地将门拉回。
“砰。”
一声轻响,防盗门重新关紧,隔绝了那只可怕的眼睛和那个更可怕的消息。
声控灯恰好在此时熄灭。
黑暗的楼道里,陈默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回煞?
他小时候听老辈人讲过,死人出殡前夜,魂魄会由阴差押解,最后回一次家。谓之“回煞”,也叫“回魂”。据说活人必须回避,更不能窥看,否则会冲撞阴差,沾染不祥,甚至……被一起带走。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封建迷信的吓人传说。
可刚才那只眼睛……那个声音……
陈默猛地打了个寒颤,手忙脚乱地插了好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几乎是撞开门滚进自己的屋子,又反手死死把门锁上,链条栓也拉上。
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疯了!对门那家的人都疯了!肯定是老太太去世受了刺激!
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唯一的解释,但那只浑浊的、死寂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挥之不去。
夜幕彻底降临。
陈默把自己缩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最大音量,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试图驱散内心的恐惧和窗外无边的黑暗。
但他根本看不进去。耳朵不受控制地竖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
平时总能听到的邻居上下楼的脚步声、电视声、甚至夫妻吵架声,今晚全都消失了。整栋楼死寂一片,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这种反常的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心慌。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
午夜十二点。
电视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变成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几乎同时,屋里的灯光猛地暗了一下,闪烁不定,电压变得极不稳定。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猛地关掉电视和灯,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屏住呼吸,竖耳倾听。
死寂。
绝对的死寂持续了大概一两分钟。
然后——
窸窸窣窣……
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有人穿着绸缎衣服在极其缓慢地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门外走廊传来。
由远及近。
非常慢,非常轻,但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里,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声音……停在了他的门口!
陈默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门外,没有任何呼吸声,没有敲门声。
只有那种细微的、令人极不舒服的摩擦声,窸窸窣窣……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贴在他的门板上,静静地……站着。
不,不像是站着。那摩擦声……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老辈人关于回煞的另一种说法——死者魂魄回来时,不是走回来的,是……贴着地,爬回来的!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下的缝隙,突然一暗。
楼道的光被彻底挡住了。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带着陈年灰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的阴风,无声无息地从门缝底下渗了进来!
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陈默冷得牙齿开始打颤,不是生理上的冷,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寒。
窸窸窣窣……
那声音又开始移动了。缓慢地……移向了对门。
然后,是对门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不,不像。更像是……某种长长的、坚硬的东西,在刮挠门锁?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却清晰无比的解锁声。
对门的防盗门,似乎被从外面打开了。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缓慢的摩擦声。
门,开了。
然后又轻轻地……合上了。
一切重归死寂。
阴寒的气息还在从门缝不断渗入。
陈默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走了吗?
那个“东西”……进对门去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对门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老太太的魂魄……和她的家人?
又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
对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咚。”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种……咀嚼声?
非常细微,黏腻,湿漉漉的。像是有人在极其小心地、品尝着什么软糯的东西。
在这死寂的午夜,这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钻入陈默的耳朵,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在吃东西?供奉的祭品?
不像。那声音……更像是在……
陈默不敢再想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咀嚼声持续了一会儿,停止了。
然后,是对门里面,传来一种缓慢的、拖沓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
像是……好几个“人”……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它们在屋里走来走去,家具被轻微碰撞,发出吱呀的声响。
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声极其低沉的、模糊不清的交谈声?听不真切,更像是气流穿过空洞的呜咽。
陈默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不是只有老太太一个“魂”回来了?
还有……押解她的……“阴差”?
对门内的诡异动静持续了大概一支烟的功夫。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彻底的、绝对的安静。
又过了几分钟。
吱呀——
对门的门,再次被从里面打开。
那股阴寒的气息骤然变得浓郁起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缓慢的、贴地摩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由近及远。
它……它们……要走了?
经过他的门口时,那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着楼道另一端,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而去。
声音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下方。
走了……真的走了……
陈默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瘫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缓慢而清晰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不是对门。
是……他自己的防盗门!
敲门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拒绝的固执。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放大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扇门。
怎么可能?!不是走了吗?!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内心疯狂祈祷门外的东西以为没人,自己离开。
敲门声停了。
门外一片死寂。
就在陈默以为它真的走了时——
“后生……”
那个沙哑、干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老头的声音,紧贴着门板,响了起来。
近得……仿佛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把嘴贴在锁眼上对着里面说话。
“开门……”
“看看我们……”
“给你……带了……对门的……‘供品’……”
“香得很……嘿嘿……嘿嘿嘿……”
那声音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和恶意,发出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陈默的血液彻底冰凉。
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对门门口那些纸钱……
不是撒给去世的老太太的。
而是撒给……这些……“东西”的买路钱!
而它们现在觉得……
“贡品”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