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颜时代”直播平台有个传说:排名第一的主播“雪莉”,她的直播间有一种魔力。不是因为她舞跳得最好,歌喉最动人,而是因为她拥有全世界最顶级、最毫无瑕疵的“完美滤镜”。
屏幕里的她,肌肤吹弹可破,毫无瑕疵,五官精致得像cG建模,一颦一笑都符合黄金比例,甚至连光线都永远柔美地打在她身上。没有人见过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态,一根头发丝的凌乱。
有人说,那是她背后有一个年薪百万的调音师和特效团队。也有人说,那是平台给了她最高权限的测试版AI滤镜。
我是她的榜一大哥,Id叫“追光者”。半年时间,我为她刷了不下五十万的礼物,只为了她能偶尔念出我的Id,对着“属于我的”镜头,展露那毫无瑕疵的完美微笑。
我沉迷于这种虚拟的完美,它是我平庸、压抑现实生活的唯一救赎。
直到那次突如其来的连麦。
那是一个普通的深夜,雪莉照常进行着她的ASmR直播,用气声轻柔地读着故事。直播间人数稳定在十万加。
突然,平台系统出现了一个罕见的bUG——一个随机发起的多人连麦请求被错误地强制接通了。
屏幕瞬间被分成三块。
一块是依旧完美无瑕、但表情略显错愕的雪莉。 一块是一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完全素颜的陌生女孩,她正惊讶地张大嘴巴。 最后一块……
是黑屏。
但黑屏的那一块,显示着连麦者的Id:追光者。
是我。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摄像头默认是关闭的,麦克风也是静音状态。我手忙脚乱地想切断这个该死的连麦。
但就在这几秒的混乱中,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雪莉直播间那层完美的滤镜,像是信号不良一样,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
她的脸在极致的完美和扭曲的波动之间疯狂切换,像是电压不稳的灯泡。
下一秒,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素颜的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着屏幕里的雪莉,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
“脸!!你的脸后面!!!”
然后她的画面猛地一黑,断线了。据她后来在社交媒体上发帖说,她的直播设备在那瞬间因为“未知原因”过载烧毁了。
而雪莉的直播间,在女孩尖叫的瞬间,滤镜彻底崩溃了!
虽然只有短短一帧,可能连0.1秒都不到,但所有当时在线的人都看到了——
滤镜碎裂的后面,根本不是什么素颜或者痘痘!
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空洞。
没有肌肤纹理,没有五官轮廓,只有一片扭曲的、蠕动的、仿佛由无数杂乱像素和噪点组成的……虚无。像是深度伪造AI在无法识别物体时产生的恐怖谷效应,但又无比真实。
仿佛那层完美滤镜,不是为了美化。
而是为了封印和遮挡某种东西!
直播间瞬间爆炸!弹幕被无数的“???”和“!!!”刷屏。
雪莉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她发出一声受惊的呜咽,完美滤镜瞬间恢复,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委屈:“哎呀!刚才好像信号出问题了!吓死宝宝了!”
她轻拍着胸口,动作依旧优雅完美。
但那一刻的惊鸿一瞥,已经像病毒一样烙在了所有目睹者的脑海里。
包括我。
我瘫在椅子上,浑身冰冷。那0.1秒的画面在我脑中无限循环播放。
那不是技术故障。
那是一种……泄露。
从那以后,我无法再直视雪莉的直播。每次看到那张完美无缺的脸,我看到的都是滤镜后面那片蠕动的、非人的虚无。
我魔怔了一样,开始利用我It工程师的技术,疯狂挖掘“雪莉”的一切。
她的Ip地址被层层代理和虚拟服务器保护,坚不可摧。她的早期视频资料全部被删除。网络上关于她的真实信息为零。她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数据幽灵。
直到我动用了一个从未公开的、用于追踪高级网络威胁的漏洞扫描工具,绕开了平台所有防护,直接定位到了一个……物理地址。
地址显示,信号源不在任何商业区或高级公寓。
而是在市郊,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上世纪的老电子厂区。
那里断水断电,荒芜一人,只有野狗和流浪汉偶尔出没。
一个拥有顶级直播设备、需要巨大算力支持“完美滤镜”的主播,怎么可能在那里直播?!
强烈的恐惧和更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
我必须去弄明白。
在一个阴沉的下午,我找到了那个地方。厂区锈蚀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是破败的厂房和齐腰深的荒草。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物的味道。
根据坐标,我找到了最深处一栋不起眼的附属楼。
楼里昏暗不堪,墙壁斑驳,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最终,我停在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牌号模糊不清。
地址显示,就是这里。
门没有锁。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像是过去的车间。没有窗户,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淡的、绿油油的光芒,勉强照亮一切。
而就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了——
房间中央,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巨大的、服务器机柜一样的东西,但造型更加怪异。它们发出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无数指示灯在黑暗中像昆虫复眼一样明灭闪烁。
粗大的、五颜六色的线缆像扭曲的血管一样铺满地面,连接着这些机柜,最终汇聚到房间正中央的一个……
“椅子”上。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椅子。
那更像是一个牙医治疗椅、理发椅和某种束缚装置的结合体。
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坐在那个“椅子”上。
她穿着雪莉直播时常穿的那条标志性的白色蕾丝裙。
但她的头发干枯如稻草。
她的身体被无数细密的、透明的线缆缠绕、连接着,尤其是头部,被一个复杂的金属头罩紧紧固定着。
那些线缆,从她的身体,延伸出来,连接着周围那些嗡鸣的、巨大的机柜。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
那个身影,
连同她身下的“椅子”,
发出一种机械传动的声音,
极其缓慢地、
一格一格地……
转了过来。
应急灯惨绿的光线,照亮了她的正面。
我看到了她的脸。
或者说……那曾经是脸的地方。
没有皮肤,没有毛发。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直接插入肌肉甚至骨头的微型传感器、微型摄像头、微型电极和细如发丝的光导纤维!
它们像某种恐怖的电子寄生体,覆盖了每一寸肌肤,甚至钻入了眼窝、鼻孔和口腔!
她的眼睛是唯一还能辨认的器官,但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点,里面倒映着周围机器指示灯疯狂闪烁的、非人的光芒。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电流通过的细微“滋滋”声和液体滴落的粘稠声响。
这就是“雪莉”。
这就是完美滤镜下的真相!
这不是直播。
这是一场……实时的人体信号转播!那些机柜是信号处理和滤镜生成器,而她……她是被饲养在这里的、提供原始生物信号的“源材料”!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惧和恶心让我几乎晕厥。我转身想逃!
就在此时——
那些原本嗡鸣的机柜,嗡鸣声陡然提高了音调,变得尖锐而急促!
所有闪烁的指示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警报一样的红色!
固定在“雪莉”头上的金属头罩,内部发出一连串密集的“咔哒”声,像是无数锁扣同时弹开!
她那双涣散的、倒映着红光的眼睛,
猛地……
聚焦了。
直直地,
穿透了昏暗的空气,
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祈求,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来自机器的……
识别成功的信号。
她(它?)那布满传感器的嘴唇,再次开合。
这一次,一个声音被合成出来,通过她喉咙部位一个微小的扬声器,清晰地、毫无波澜地,在这个充满血腥味和机器嗡鸣的恐怖空间里响起:
“检测到未经授权的访问。” “识别Id:追光者。” “优先级:最高。” “启动……沉浸式体验模式。”
她身后,那些巨大的、布满红色指示灯的机柜,发出的嗡鸣声瞬间变成了某种高压电流通过的狂暴咆哮!
所有缠绕在她身上的透明线缆,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
车间深处,更多的黑暗被灯光驱散。
我惊恐地看到,在那些轰鸣的机柜后面,赫然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椅子”。
上面坐着……或者说……固定着几个模糊的人形。
它们同样被无数线缆连接着,一动不动,如同沉默的雕像。
但此刻,它们空洞的眼窝,似乎也齐刷刷地……
转向了我。
而我最先看到的“雪莉”,她那被线缆和传感器覆盖的脸上,嘴角部位的肌肉和电极,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着。
向上提起。
形成一个标准化的、完美的、却足以让人精神彻底崩溃的——
AI微笑。
“欢迎光临,追光者。”
那个冰冷的合成女声,再次响起。
“我们一直都在……”
“等你真正……加入。”
我身后的那扇厚重铁门,
在一阵液压驱动的嘶鸣声中,
猛地、自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