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阴山深处的破庙里捡到那支骨笛时,笛身上还沾着未干的黑泥,笛孔边缘泛着青白色,摸上去像冻硬的骨头。同行的向导老黑瞥见骨笛,脸瞬间白了,抓着他的手腕就往庙外拽:“快扔了!这是‘引魂笛’,用死人指骨做的,吹一声能招满山的邪祟!”
林夕是个音乐系的研究生,为了搜集民间古乐器素材才跟着老黑进山。他看着骨笛上精细的刻纹——是些扭曲的人脸,像是在哭,心里起了好奇,嘴上应着“扔”,却悄悄把骨笛塞进了背包。
当晚他们在山坳里扎营,老黑喝了点酒,红着眼眶说:“十年前,这阴山出了个叫‘骨娘’的女人,专挑进山的人挖指骨做笛,说是吹笛能让她死去的娃‘回来’。后来山民们忍不了,把她绑在破庙里,活活烧死了,她的骨头和那些骨笛,全埋在庙后的土坡下……”
林夕听得后背发寒,摸了摸背包里的骨笛,突然觉得笛身发烫。半夜,他被一阵细碎的笛声吵醒,不是他带来的乐器声,是从庙的方向传来的,调子悲得发苦,像女人在哭。他爬起来想去看,却发现老黑不在帐篷里,篝火旁只留下一件沾血的外套,上面有个深深的指痕,像是被人抠出来的。
“老黑!”林夕喊着冲进破庙,庙里的香案倒在地上,地上有一串血脚印,一直延伸到庙后的土坡。他顺着脚印往上爬,刚到坡顶,就看见老黑跪在地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支骨笛,正对着月亮吹,笛身上的人脸刻纹,竟像是在跟着调子扭动。
“老黑,别吹了!”林夕冲过去想夺骨笛,可老黑突然回头,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尖牙:“骨娘让我吹的,吹够九声,她的娃就能回来……”
他说着突然扑上来,指甲变得又长又尖,朝着林夕的喉咙抓去。林夕侧身一躲,老黑的指甲抓在石头上,崩出火星。林夕趁机往山下跑,身后传来笛声,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什么东西。他跑着跑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回头一看,是一堆指骨,散在地上,像是刚被挖出来的,每根指骨上都有个小孔,和骨笛的笛孔一模一样。
第二天,林夕在山下的村落里找到了老黑的媳妇,她抱着个空荡荡的摇篮,眼神呆滞。听说老黑不见了,她突然疯了似的抓住林夕:“是骨娘!是骨娘找他!十年前,老黑是第一个挖她骨头的人!他拿了一支骨笛,换了半袋米,现在骨娘要他还指骨!”
林夕这才明白,老黑早就和骨娘的事有关。他刚想追问,村外突然传来笛声,调子和昨晚一模一样。村民们脸色惨白,纷纷关门闭户:“骨娘来了!快躲起来!”
林夕跟着几个胆大的村民爬上村后的土坡,看见破庙方向飘着一团黑雾,黑雾里站着个穿黑衣的女人,手里拿着支骨笛,正是林夕捡到的那支——他昨晚明明塞进了背包,怎么会在她手里?
“你把骨笛还我!”林夕大喊。女人慢慢回头,脸被黑雾遮着,只能看见一双发红的眼睛:“这是我的笛,用我娃的指骨做的,当年被老黑偷走,现在该还了。”她吹了声笛,村外突然传来惨叫,一个村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捂着嘴,指缝里流出血——他的五根手指,全被剁掉了,伤口处还在冒血。
“第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冰冰的,“十年前挖我骨头的人,有九个,我要每人还我一根指骨,凑齐我娃的手,他就能回来。”
林夕突然想起老黑昨晚说的“吹够九声”,原来每声笛响,就要一个人付出一根指骨。他摸了摸背包,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是老黑写的:“骨娘的娃是冻死的,她把娃的骨头藏在破庙的香案下,我当年挖出来卖了,现在她要找我们九个挖骨人报仇,你要是看见这张纸,就把香案下的骨头烧了,别让她得逞。”
林夕冲进破庙,掀开香案,下面果然有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堆细小的骨头,是婴儿的骸骨,每根骨头上都有刻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刚想拿火柴,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老黑,眼睛还是黑洞,手里拿着把菜刀,朝着他的手砍过来:“别烧!骨娘说,烧了骨头,我娃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不是你的娃!是骨娘的娃!”林夕躲开菜刀,抓起木盒就往庙外跑,“你醒醒!你早就被骨娘缠上了!”
老黑追出来,菜刀砍在门框上,火星四溅。黑雾里的女人也飘了过来,笛声变得急促,村里又传来惨叫,第二个挖骨人的手指也没了。林夕抱着木盒往山上跑,他知道,只有烧了婴儿的骸骨,才能让骨娘的怨念消散。
跑到山顶,林夕掏出火柴,刚划着,就被老黑扑倒在地,木盒掉在地上,婴儿的骸骨撒了出来。女人飘到面前,笛声停了,她看着骸骨,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是黑色的,滴在骸骨上,竟让骨头泛起了绿光:“我的娃……妈妈对不起你……”
老黑也愣住了,眼睛里慢慢有了神采:“我……我当年不该挖你的骨头……我只是想给我生病的娃换点药钱,可我娃还是死了……”
女人看着老黑,眼神软了下来:“你也是想救娃……可那些人,把我娃的骨头当玩物,卖来卖去……”她拿起一支骨笛,吹了最后一声,这次的调子不再悲伤,反而带着点释然,“我娃的骨头,不该用来害人……”
笛声落时,黑雾慢慢散去,女人的身影变得透明,她最后看了眼婴儿的骸骨,轻声说:“烧了吧,让我娃安息。”
林夕点燃火柴,婴儿的骸骨在火里慢慢变成灰烬,老黑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村里的惨叫也停了,剩下的七个挖骨人,手指都好好的,只是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留下了一道青白色的痕,像被骨笛勒过。
第二天,林夕在破庙里发现了老黑的尸体,他坐在香案旁,手里抱着一支骨笛,是用他自己的指骨做的,笛身上刻着两个字:“赎罪”。
林夕把老黑和骨娘的骸骨一起埋在山顶,还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骨娘与婴之墓”。后来他再也没去过阴山,可每当听到笛声,就会觉得手指发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抠他的指缝。阴雨天的时候,他还能听见一阵细碎的笛声,调子很轻,像是女人在哄孩子睡觉,又像是在说:“我的娃,终于能好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