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连绵的阴雨中驶入站台。林夕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这座她离开了十年的江南小镇。空气湿冷,带着一股河水与老旧木头混合的霉味。她回来了,不是因为思念,而是因为一通来自老宅邻居的电话。
“林小姐,你最好回来一趟……你姐姐林晚……她情况很不好。”
姐姐林晚,比林夕大两岁,是小镇上有名的“怪人”。据说小时候一场高烧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时常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父母去世后,林晚独自守着那栋临河的老宅,愈发孤僻。林夕则早早逃离,去了大城市打拼,姐妹俩联系渐少。
老宅比记忆中更加破败,黑瓦白墙剥落不堪,像一张长满癣疥的脸。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邻居张婶等在院子里,一脸忧惧。
“林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张婶压低声音,“小晚她……越来越怪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光,还……还总跟空气说话。前几天,我夜里起来,听见她房里传来……传来像是啃骨头的声音!”
林夕心里一沉。她推开姐姐的房门,昏暗的光线下,林晚蜷缩在床角,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得吓人的脸。她比以前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听不清内容。房间里凌乱不堪,窗户被厚厚的报纸糊住,墙上似乎有一些用指甲划出的凌乱痕迹。
“姐?”林夕轻声呼唤。
林晚缓缓抬起头,看到林夕,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惊喜,而是极致的恐惧!她猛地用被子蒙住头,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走!你走!它……它会看到你的!它会缠上你的!”
“它?它是什么?”林夕上前想安抚姐姐。
林晚却突然暴起,力大无穷地将林夕推开,指甲在她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她指着房间角落一个老旧的红木衣柜,声音尖利:“那里!它就在那里!一直在看着我!它要出来了!”
林夕顺着望去,衣柜紧闭,门缝里一片漆黑。但不知为何,她感到一股寒意从那里弥漫开来。
安顿好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姐姐后,林夕开始仔细检查老宅。父母去世后,这里似乎就停滞了时间。她在父母卧室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本蒙尘的相册和一本牛皮封面的日记本。
相册里大多是她们姐妹童年的照片。林夕注意到,几乎每张有姐妹俩的合影里,姐姐林晚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窥探感?而背景里,那个红木衣柜似乎总在不显眼的位置出现。
她翻开父亲的日记。前面的记录平淡温馨,但到了姐妹俩五六岁的时候,笔迹开始变得凌乱,内容也变得诡异:
“x月x日:小晚又做噩梦了,说衣柜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找她玩……可衣柜里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x月x日:道士来看过了,说老宅风水没问题,但小晚体质特殊,容易‘招东西’……给了道符,希望有用。”
“x月x日:不行!符烧了!小晚昨晚差点用剪刀……伤了小夕!她说‘红衣女孩’让她这么做的!必须想办法!”
“x月x日:终于打听到了……一位老师傅说,可能是‘家宅旧怨’附在了有灵性的物件上……衣柜?难道是奶奶当年……”
日记在这里中断,后面几页被撕掉了。林夕的心跳加速。红衣女孩?家宅旧怨?附在衣柜上?难道姐姐的异常,真的与那个衣柜有关?
深夜,林夕被一阵细微的哭声惊醒。哭声凄凄切切,正是从姐姐房间传来的。她悄悄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林晚并没有睡,而是跪在那个红木衣柜前!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体诡异地前后摇晃,像是在跪拜。她一边哭,一边用额头轻轻撞击着衣柜门,发出“咚……咚……”的闷响。嘴里反复念叨着:“放过我……求求你……我把……我把妹妹给你……她比我干净……”
林夕浑身血液都凉了!姐姐竟然想用她来做替身?!
她冲进房间,拉开林晚:“姐!你清醒一点!你看清楚,是我!林夕!”
林晚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眼神却是一片混沌的疯狂和恐惧。她死死抓住林夕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嘶哑:“它醒了……它闻到你的味道了……我们……我们都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紧闭的衣柜门,突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胭脂香和血腥味的寒气从里面涌出!林夕似乎看到,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林夕连滚爬爬地拖着姐姐逃回自己房间,反锁了门。第二天,她下定决心,必须弄清楚衣柜的秘密。她找来工具,不顾林晚歇斯底里的阻拦,强行撬开了那个红木衣柜的锁。
衣柜里没有衣服,只有一股更浓烈的怪味。柜底铺着一层暗红色的、已经干涸板结的粉末,像是朱砂混合了什么东西。柜壁的内侧,用尖锐之物刻满了扭曲的、无法辨认的符文和图案。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衣柜最深处的背板上,镶嵌着一面模糊不清的铜镜,镜面上布满了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林夕用手机灯光照向铜镜,镜面映出她苍白惊恐的脸。但下一秒,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化!她的脸渐渐变成了姐姐林晚那张绝望的脸,然后又模糊成一个穿着红色旧式衣裙、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形象!那小女孩对着她,缓缓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笑容!
林夕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撞翻了旁边的椅子。她几乎可以肯定,这衣柜里禁锢着一个极其恶毒的邪灵!
她再次翻找父亲的日记,在床板夹层里找到了那几页被撕掉的纸张。上面的内容让她如坠冰窟:
原来,她们的奶奶并非正常死亡。几十年前,奶奶因与人私通被家族发现,被活活封死在了这间卧室的墙里!而当时为了掩盖丑闻,镇压怨气,请来的法师用了极其阴毒的法子——将奶奶的尸骨焚化后的骨灰混合朱砂,封入她生前最爱的红木衣柜,并以血脉为引,下了诅咒:林家的双生女,必有一人成为怨灵复苏的“容器”,另一人则成为献祭的“血食”,否则全家都将被怨灵吞噬!
父亲试图破除诅咒,却意外身亡。母亲带着林夕逃离,或许是想让她避开命运,却把体质更敏感的林晚留给了怨灵。多年来,怨灵一直通过衣柜侵蚀林晚,试图将她完全变成“容器”。而林晚的疯狂,一方面是被附身的结果,另一方面,或许也包含着想牺牲自己保护妹妹的扭曲念头,以及被怨灵折磨后产生的、将痛苦转移的恶念。
“容器”成熟之日,就是“血食”献祭之时。而那个日子,根据日记里的隐晦提示,就是三天后的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夜!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林夕没有时间恐惧,只有无尽的愤怒和决心。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吞噬,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祭品。
她尝试联系父亲日记中提到的可能懂行的老人,但大多已不在人世。最后,她在一个远房表叔那里,找到了一本残破的、关于民间镇邪术的手抄本。里面提到,对付这种以血脉为引的宿怨邪灵,需以至亲之血绘制“断缘符”,辅以纯阳之物(如雷击木)焚烧被污染的媒介,或许有一线生机。
时间紧迫。林夕找来朱砂、黄纸,咬破自己的手指,混合鲜血,按照手抄本上艰涩的图案,艰难地绘制符箓。每一笔都耗费着她的心神。
七月十五,终于到了。夜幕降临,小镇格外寂静,连狗都不叫了。老宅内的气温骤降,阴风惨惨。姐姐林晚的状态变得更加恐怖,她时而昏迷,时而发出非人的咆哮,眼睛完全变成了浑浊的白色,身体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扭曲。
子时将至,那个红木衣柜开始剧烈震动,柜门被无形的力量撞得砰砰作响!浓郁的黑气从门缝中溢出,凝聚成一个穿着血红嫁衣、面容腐烂扭曲的老妇形象——正是她们奶奶的怨灵!
怨灵发出刺耳的尖啸,扑向昏迷的林晚,想要彻底占据她的身体!
林夕鼓起勇气,冲上前将绘制好的“断缘符”猛地拍在衣柜的铜镜上!同时将准备好的、浸过酒精的布条扔向衣柜,点燃了打火机!
符箓接触到铜镜,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怨灵发出痛苦的哀嚎,动作一滞。火焰开始吞噬古老的衣柜。
但怨灵的力量超乎想象!它舍弃林晚,转而扑向林夕!冰冷的鬼爪掐住了林夕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窒息感瞬间传来,林夕眼前发黑。
“你的血……更纯净……更适合……”怨灵贪婪地嘶吼。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林晚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恢复了片刻的清明,带着决绝和悲伤。她看到了濒死的妹妹,看到了燃烧的衣柜,看到了那张扭曲的怨灵之脸。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地上林夕掉落的小刀,不是刺向怨灵,而是狠狠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涌而出!
“奶奶!”林晚嘶声喊道,“我的血……都给你!放过我妹妹!”
至亲的、甘愿自我牺牲的鲜血,仿佛带着某种强大的力量,灼伤了怨灵!它松开林夕,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身影变得淡薄。
林夕摔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她看到姐姐对她露出了一个苍白而温柔的微笑,然后缓缓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地面。
火焰越烧越旺,将衣柜和里面的邪物彻底吞没。怨灵在火焰和血光中扭曲、消散。
林夕再次离开了小镇,带着姐姐的骨灰。老宅在那场大火中部分焚毁,后被拆除。
表面上,诅咒似乎随着怨灵的消散而终结。但林夕知道,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她心里。那夜姐姐最后的微笑,奶奶怨灵的嘶吼,以及火焰燃烧的气味,成了她永恒的梦魇。
她变得异常怕冷,怕黑,尤其害怕镜子。有时深夜醒来,她会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掐住的冰冷触感。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对血液有了一种奇怪的敏感,有时甚至会产生一丝转瞬即逝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渴望。
她试图开始新的生活,但灵魂深处仿佛破了一个洞,阴冷的风不断灌入。那场与血脉中邪恶的对决,她活了下来,但或许,她也永远地失去了部分属于“人”的温暖,带上了一丝无法磨灭的、来自黑暗深渊的寒意。姐姐用生命换来了她的生存,但这生存,是否也成了一种更漫长的折磨?她不知道答案,只能背负着沉重的记忆,独自走在漫长而寒冷的余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