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肯尼亚裂谷深处的原始部落,林夕的科考队误食了祭祀「枯木之神」的供品。
部落巫医说诅咒已生效,唯一解法是将活人血液混入草木灰,涂抹全身在月夜献祭。
队员们开始轮流割腕取血,互相涂抹,仪式逐渐失控变成血腥的群体自残。
林夕发现所谓「枯木之神」其实是殖民时期被活埋的麻风病人的集体怨念。
当她烧毁代表怨念的图腾时,所有队员身上的血痂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早已腐烂的尸斑。
东非大裂谷在肯尼亚境内的一段,如同地球一道狰狞的伤疤。参天的猴面包树和茂密的金合欢丛深处,隐藏着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库利亚族。林夕作为人类学博士生,跟着导师和三名同学组成的科考队,带着交换来的盐巴和彩色玻璃珠,希望能记录这个部落即将消失的祭祀文化。
干旱持续了太久,土地龟裂,连耐旱的猴面包树也耷拉着叶子。部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恐慌中。老酋长的脸上刻满忧虑的沟壑,他们抵达时,正逢部落准备一场重要的祭祀,祈求“尤曼加”——他们信仰的、掌管生机与枯萎的“枯木之神”——降下甘霖。
祭祀的核心,是摆放在村落中央石台上一盘盘“圣食”——用某种当地块根植物混合蜂蜜和动物血液蒸制的、颜色暗红的糕饼,以及几壶浑浊的、散发着发酵酸味的“圣酒”。按照仪式,这些供品需摆放三日,由“枯木之神”享用其“气息”后,再由部落战士分食,以获得力量。
然而,科考队里那个总是毛毛躁躁的植物学家戴维,在协助部落孩子搬运柴火后,又渴又饿,误将角落里一堆被树叶半掩、准备稍后处理的“圣酒”当成了普通饮水,仰头灌了几大口。同行的地质学研究生莎拉,也忍不住好奇,偷偷掰了一小块“圣糕”品尝。
灾难在当晚降临。
戴维和莎拉先是发起高烧,浑身滚烫,接着皮肤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干燥、发紧,如同树皮般失去水分和弹性,颜色也变得灰暗。他们痛苦地抓挠着皮肤,指甲划过之处,留下白色的屑状痕迹,但并不流血,仿佛他们的血液正在枯竭。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发出一种类似枯枝在风中摩擦的、沙哑的呻吟,眼神涣散,对水表现出极大的渴望,却又在喝水后剧烈呕吐。
“诅咒!他们触怒了尤曼加!”部落里顿时一片恐慌。老酋长脸色铁青,看向科考队导师汉森教授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被紧急请来的部落巫医恩贾鲁,是一个瘦骨嶙峋、皮肤如同风干橘皮的老者,他身上挂满各种风干的动物骨骼和古怪的种子,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检查了戴维和莎拉的状况,用枯柴般的手指沾了点他们脱落的皮屑,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对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尤曼加的愤怒……已经降临。”恩贾鲁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圣物被凡俗之气玷污,神灵收回了赐予生命的‘湿气’。诅咒会像藤蔓一样蔓延,所有接触过他们的人,都会逐渐枯萎,最终变成一具具人干。”
恐慌瞬间席卷了科考队剩下的三人——林夕、汉森教授和负责后勤联络的本地向导乔纳森。
“救救他们!求求你,无论什么方法!”汉森教授几乎要跪下来。
恩贾鲁浑浊的眼睛扫过他们,最终落在燃烧的篝火旁那堆准备用于仪式的新鲜草木灰上。“只有一个古老的方法……或许能平息尤曼加的怒火,用生命的‘红色河流’混合死亡的‘灰色尘埃’,涂抹全身,在月光下向神灵展示忏悔和献祭的决心。但必须自愿,必须用活人的、温热的血。”
用血混合草木灰,涂抹全身?月光下献祭?
这听起来疯狂而原始。但看着戴维和莎拉迅速“枯萎”的惨状,感受着部落原住民投来的、混合着敌意和恐惧的目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
“我来!”向导乔纳森第一个站出来,他常年在这片土地奔波,更相信这些古老的力量。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猎刀,一咬牙,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让鲜血滴入恩贾鲁示意盛放的、装有草木灰的陶碗里。他用手指搅拌着那粘稠、暗红的混合物,然后颤抖着,开始往自己脸上、手臂上涂抹。
暗红色的灰浆覆盖皮肤,带来一种诡异的冰凉和刺痛感。乔纳森的表情扭曲,但戴维和莎拉的呻吟声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
这微小的“效果”像是一针强心剂。接着是年迈的汉森教授,他为了学生,也为了自己,哆哆嗦嗦地割破了手指……轮到林夕,看着同伴和导师身上那狰狞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涂层,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和灰烬味,她胃里一阵翻腾,但恐惧最终战胜了恶心,她闭上眼,用匕首的尖端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仪式在惨白的月光下进行。五个身上涂满暗红色血灰混合物的人(包括后来情况稍缓也被要求参与的戴维和莎拉),围坐在篝火旁,听着恩贾鲁用库利亚语吟唱古老而诡异的祷文。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在祈求宽恕,更像是一群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正在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怪物。
然而,诅咒并未停止。戴维和莎拉的“枯萎”速度只是暂缓,并未逆转。而汉森教授和乔纳森,在几天后,也开始出现皮肤干燥、发痒的初期症状!
恐慌升级了。
“不够!诚意不够!血不够热!灰不够纯!”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原本的仪式开始变质。涂抹的频率增加了,从每晚一次,到早晚各一次。血量也在增加,从最初的几滴,到需要流淌才能满足那越来越厚的“涂层”。互相涂抹变成了互相监督,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竞争——谁的血流得更多,谁的灰涂得更厚,仿佛谁就更“虔诚”,更能获得神灵的“宽恕”。
篝火旁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伤口因为反复割裂和灰烬的污染,开始发炎、溃烂。人们的眼神变得狂乱、偏执。乔纳森在一次涂抹中,因为嫌血流得慢,几乎砍断了自己的手腕。汉森教授精神恍惚,总念叨着“尤曼加需要更多祭品”。戴维和莎拉已经完全麻木,像两具裹着血痂的木偶,任由摆布。
林夕是唯一还残存一丝理智的人。她手臂和大腿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疤,新的覆盖旧的,脓血和灰烬混合在一起,发出恶臭。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恩贾鲁的眼神,除了凝重,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别的什么……像是……恐惧?还有部落里的人,看他们的眼神,不仅仅是敌视,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看某种必然发生的灾难般的怜悯。
她开始避开疯狂的同伴,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在部落边缘废弃的草棚和岩画附近徘徊。她凭借有限的语言知识和手势,向一些躲在角落、不敢靠近他们的部落老人询问关于“尤曼加”的真正传说。
碎片化的信息,加上她在一些被风雨侵蚀的岩画上看到的扭曲图案——不是枯木,而是一群群相互拉扯、痛苦挣扎的人形——以及在一个几乎坍塌的古老祭祀点角落,发现的一个生锈的、刻着模糊十字架和日期(19世纪末)的铁皮盒子,里面有几页残缺的、用英文和德文写成的日记残页……
真相的碎片,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19世纪末,殖民者在此建立过麻风病隔离营。后来因为暴动和镇压,营地被焚毁,大批病人被活埋在这片裂谷深处。殖民记录含糊其辞,称之为“净化”。而库利亚族关于“枯木之神”吸收生机、使人枯萎的恐怖传说,恰恰是在那之后才开始盛行!所谓的“圣食”、“圣酒”,其原料生长的土地……正是当年的埋尸地!
没有“枯木之神”!那所谓的诅咒,是百年前那些被残忍活埋的麻风病人的滔天怨念!它们依附在这片土地上,渴望生命的气息,尤其是……外来者的生命,来填补它们被剥夺的“存在”!而那个巫医恩贾鲁,他的方法根本不是在驱邪,而是在用活人的鲜血和痛苦,进行一场持续的血肉献祭,不断滋养、唤醒那沉睡的集体怨念!涂抹血灰,不是在保护,而是在打上祭品的标记!
林夕浑身冰冷,她发疯般冲回村落中央,那里,她的同伴们正准备进行又一轮更加疯狂的自残涂抹仪式。汉森教授正拿着一把石刀,准备划向自己的胸口!
“停下!都停下!”林夕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劈裂,“没有神!是怨灵!是麻风病人的怨灵!我们在喂养它们!”
她冲向那个被供奉的、刻着扭曲人形图案的古老图腾柱——那根本不是枯木,仔细看,那分明是无数痛苦缠绕的人体!——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一直捏着的、用于点火的打火机,凑近了图腾柱脚下干燥的引火物。
火焰“呼”地一下窜起,迅速吞噬了古老的、饱含怨念的木柱。
就在图腾柱被火焰吞没的瞬间,正举起石刀的汉森教授,疯狂割着手臂的乔纳森,麻木呆滞的戴维和莎拉……所有身上涂满厚厚血痂的科考队员,动作全部僵住。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干涸土地龟裂般的“咔嚓”声,从他们身上传来。
他们身上那些暗红色的、厚厚的血灰涂层,突然开始大面积地、一块块地剥落!不是自然脱落,而是像干燥的泥壳被从内部撑破!
血痂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根本不是正常的、或许有些溃烂的皮肤。
那是一片片巨大的、颜色晦暗的、边缘清晰的……尸斑!
青紫色的、褐色的尸斑,布满了他们的手臂、脸颊、胸膛……仿佛他们已经死去了多日!汉森教授胸口那道刚刚划开的、本应流出鲜血的伤口,翻开的皮肉下,露出的也是死灰色的、毫无生机的组织。
火焰在图腾柱上噼啪作响,映照着他们僵硬的、写满了极致惊恐和难以置信表情的脸庞。他们的眼睛圆瞪着,瞳孔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却再也映不出任何生命的色彩。
林夕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看着同伴们维持着最后的动作,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展示死亡瞬间的标本。
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死寂的村落,卷起地上的灰烬。
林夕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在她那布满刀疤和溃烂伤口的手臂上,一块刚刚脱落的血痂下方,一小片熟悉的、晦暗的青色斑点,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