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的匕首刺入那名刚果(布)部族男子胸口时,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芬芳,如同熟透的芒果混合着铁锈味。男子没有反抗,浑浊的眼睛里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用最后的气力喃喃道:「巴瓦……苏卡拉……」
林夕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又是这个梦,连续第七夜。自从她三周前抵达刚果共和国北部的桑加地区,参与这座疑似古代部落遗址的考古挖掘以来,噩梦就如影随形。
她是被高薪紧急聘来的铭文专家,任务是破译遗址中心石柱上那些扭曲的、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字符。项目负责人,一位不苟言笑的法国考古学家勒布朗博士,对进度催促得极紧。
窗外,非洲雨林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林夕打开灯,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左臂。皮肤光滑,但梦中那种匕首切入血肉的触感挥之不去。她起身走到桌前,翻看白天拍摄的石柱照片。那些刻痕在台灯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蠕动的黑色血管。
第二天清晨,挖掘工地一片骚动。一名当地工人被发现死在工棚里,死状极其诡异——他用自己的双手,将胸口抓挠得血肉模糊,几乎可见肋骨,脸上却带着迷醉般的微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用血在泥地上画出了一个与石柱上字符极为相似的图案。
「是诅咒!巴瓦苏卡的诅咒!」工头马库图,一位年长的本地人,脸色惨白,声音颤抖,「我们惊动了不该打扰的东西!必须立刻停止挖掘,举行安抚仪式!」
勒布朗博士厉声斥责:「无稽之谈!肯定是某种集体歇斯底里,或者是毒物所致!」他强令项目继续,但恐慌已在团队中蔓延。
林夕注意到,死去的工人手腕上戴着一串由黑色石头和黄色鸟羽编织的手链,与梦中那男子所戴的一模一样。她偷偷询问马库图。
马库图眼神恐惧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巴瓦苏卡是古老的邪灵,传说它沉睡在巨石中,以鲜血和噩梦为食。它能窥见人心最深的欲望和恐惧,加以扭曲、放大,直到人疯狂……那些字符不是文字,是它的锁链,也是它的诱饵。」
林夕背脊发凉。她自己的噩梦,是否也与这邪灵有关?她尝试向勒布朗博士提出疑虑,却被他以「不专业」和「受土着迷信影响」为由驳回。勒布朗的眼里有种不正常的狂热,只关心石柱字符的破译。
当晚,林夕在临时工作室分析拓片时,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趴在桌上,再次坠入梦境。
这次,她不再是持刀的凶手,而是被捆绑在石柱上的祭品。那个部族男子(现在她知道他可能是古代的祭司)手持骨刀,吟唱着悠扬却令人心智混乱的歌谣。石柱的阴影蠕动,化作一个没有固定形态的黑暗实体,伸出无数冰冷的触须,缠绕她的四肢,探向她的胸口……
她尖叫着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手臂被自己的指甲划出了血痕。更让她惊恐的是,她面前的拓片上,被她无意识地用血画满了那个诅咒图案。
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她冲出门,在月光下干呕。却看到勒布朗博士独自一人,正痴迷地抚摸着那根神秘石柱,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与它对话。月光下,石柱的阴影似乎格外浓重,并且……在缓缓移动。
林夕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决定自己调查。通过马库图的联系,她悄悄拜访了远离工地的部落老萨满。
老萨满居住在雨林深处,几乎已与世隔绝。他看到林夕带来的图案照片后,深陷的眼窝里透出极大的恐惧。
「你已被标记,孩子。」老萨满的声音沙哑如风吹枯叶,「巴瓦苏卡嗅到了你灵魂里的……某种特质。它渴望你。勒布朗不是无辜的,他家族几代人都痴迷于寻找和控制超自然力量,他故意唤醒邪灵,想利用它。」
「我该怎么办?」
「根源在那石柱。它是锚点,也是通道。」老萨满取出一些用特殊草药制成的粉末和一把古老的、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月圆之夜,就是明晚,是它力量最强也是最不稳定的时候。用这匕首沾染你的血,划断石柱上与核心符纹连接的‘脉络’,同时撒上这药粉,或可暂时封闭通道。但切记,不可被它的低语诱惑,不可直视石柱阴影下的眼睛!」
带着萨满给的工具和沉重的嘱托,林夕返回工地。月圆之夜,营地气氛诡异。几名工人蜷缩在角落,眼神呆滞,喃喃自语。勒布朗博士不见踪影。
林夕握紧青铜匕首,潜入遗址中心。石柱在满月清冷的光辉下泛着不祥的苍白光泽,地上的影子如同活物般扭动、扩张。
她按照萨满指示,寻找石柱上的能量脉络。就在这时,勒布朗博士从石柱后走出,手持一把现代手枪,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光芒。
「我早知道你会来破坏,林博士。」他冷笑道,「但你不明白,这是多么伟大的发现!掌控巴瓦苏卡的力量,我将超越凡俗!」
「你疯了!它在利用你!」
「不!是它在服从我!」勒布朗举枪对准林夕。
突然,石柱的阴影猛地暴涨,如黑色潮水般吞没了勒布朗。他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生命力。阴影中,无数只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同时,一个充满诱惑与扭曲力量的意念直接侵入林夕脑海:
「来吧……释放我……给你渴望的一切……」
林夕感到一阵眩晕,过往的遗憾、深藏的欲望被无限放大。她几乎要沉溺其中。但梦中那种被吞噬的冰冷触感让她瞬间惊醒。
她尖叫着,用青铜匕首狠狠划破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抹在石柱基底几个关键符纹上,同时撒出药粉。药粉接触石柱,发出刺眼的强光和撕裂般的噪音。阴影剧烈翻腾,红色眼睛充满愤怒地瞪视她,那股侵入脑海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一切归于寂静。石柱仿佛失去了某种灵光,变得普通。阴影也不再蠕动。
林夕因精神耗竭和外伤被送回国治疗。勒布朗博士的死亡被认定为“意外”,项目永久终止。关于巴瓦苏卡的恐怖记忆,被她深深埋藏。
数月后,在北京的心理咨询师办公室里,林夕平静地讲述着这段被定义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经历。窗外阳光明媚,车水马龙。
「很好,林女士,你的恢复情况比预期好。」心理医生合上病历本,「看来新的药物治疗和认知行为疗法对你很有效。」
林夕微笑着点头,感谢了医生。她看起来确实恢复了正常,气色红润,眼神平静。
然而,当她独自走入洗手间,站在明亮的镜前洗手时,水流声中,她似乎听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如同石头摩擦的低语。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她的脸在灯光下没有任何异常。但就在她眨眼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在自己清晰的影像背后,墙壁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轮廓,像极了一根刻满符文的石柱,以及石柱下,一双缓缓睁开的、血红色的眼睛。
林夕脸上的微笑瞬间凝固,但下一秒,又恢复如常,甚至嘴角的弧度弯得更加自然。
她轻轻对着镜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同叹息般低语:
「快了……就快了……」
镜中的影像,也同步做出了口型。只是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得意。
水龙头依然哗哗地流着,掩盖了阴影中那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