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盯着地上的黑信,风雪从门外灌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炭火星子乱跳。他没弯腰去捡,只是用靴尖轻轻一挑,信封翻了个面,露出背面一道暗红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指痕。
“单于请我吃饭?”他笑了,把大氅重新披好,“那我可不能迟到。”
冷霜月站在门口,双刀已经挂在背后,眉头拧成一个结。“你真要去?这明显是圈套。”
“圈套才要去。”赵承渊活动了下手腕,“王守仁通敌的事被我揭了底,匈奴那边肯定慌了。单于这时候请我喝酒,不是想谈合作,就是想当面确认我是不是真的知道太多。”
冷霜月冷笑:“那你打算怎么活命?人家可是能一杯毒酒送你上路。”
“我家柳娘子说了——”赵承渊眨眨眼,“越是死局,越要笑着走进去。”
两人骑马北行三天,草原被雪盖得严严实实。远处一座金顶大帐矗立在山口,四周围着铁甲骑兵,刀出鞘,弓上弦。
到了帐前,守卫拦住冷霜月。
“她必须跟我进去。”赵承渊说。
单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刀的女人,不准入。”
赵承渊回头看了眼冷霜月,抬手做了个“等我”的手势,独自掀帘而入。
帐内热浪扑面,十几根牛油火炬烧得噼啪响。正中高座上坐着匈奴单于,一身虎皮大氅,手里拎着一只金杯,眼神像狼。
“赵大人,终于见面了。”单于咧嘴一笑,“听说你在南方一把火烧了王尚书的老窝?”
“烧得挺干净。”赵承渊拱手,“连灰都没剩下。”
“好啊!”单于拍案,“我敬你一杯!”
侍从立刻端上银盘,盘中两只酒杯盛满烈酒,酒面泛着诡异的蓝光。
赵承渊看了一眼,系统瞬间弹出提示:【检测到乌头碱毒素,摄入三口即心脉麻痹】。
他不动声色,端起酒杯就喝了个底朝天。
单于眯起眼:“你不怕死?”
“怕。”赵承渊抹了把嘴,“但我更怕错过这场饭局。”
话音未落,冷霜月猛地撞开帐门冲了进来,双刀出鞘三寸,怒视单于。
“我说了,她不能进。”单于冷笑。
“她是我的保镖。”赵承渊按住冷霜月手腕,“也是我的退路。”
冷霜月咬牙:“你脸色发青了。”
“没事。”赵承渊低声,“提前吃了霜月特制解毒丸,撑半个时辰没问题。”
冷霜月瞪着他:“你又擅自做主?”
“我家柳娘子说了——忍一时,得天下。”他笑,“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冷霜月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收回刀,退到他身后半步,手仍搭在刀柄上。
单于哈哈大笑:“有意思!一个汉人书生,带着个女护卫,敢来我王庭喝酒?你还真不怕我一刀砍了你?”
“砍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王妃写了什么。”赵承渊慢悠悠从袖中抽出一封信。
单于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谁?”
“你的王妃。”赵承渊展开信纸一角,“三年前被你软禁在西宫,对外宣称病逝。但她的笔迹,我还记得。”
单于的手指慢慢收紧,金杯发出吱嘎声。
“她说……南院大王最近动作频繁,建议你提防右谷蠡王勾结外人。”赵承渊念了一句,“还说,王守仁许诺的三十万两白银,未必能到账。”
“放屁!”单于猛地站起,“这信是假的!我王妃从不写字!”
“哦?”赵承渊把信轻轻放在案上,推向中央,“那你敢不敢让人来辨认笔迹?随便找个人,只要识字就行。”
单于没动。
帐内一片死寂。
火盆里一根木炭断裂,发出清脆的“咔”声。
赵承渊缓缓起身,环视四周持刀武士:“你们知道吗?王守仁答应给单于的钱,是从江南贪官手里拿的赃银。那些钱本来该修堤坝,结果用来买你们的战马。”
没人说话。
“现在堤坝塌了,百姓淹死上万。”赵承渊声音不高,“而你们的单于,正准备为了这笔钱,跟一个马上就要被凌迟处死的人绑在一起?”
一名年轻武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刀。
赵承渊继续说:“你们草原各部,奉他为主,是因为他强。但如果他带着你们投靠一个汉奸,你们的子孙后代会怎么写这段历史?‘某年某月,匈奴归顺叛国贼’?”
单于的脸色变了。
“我不需要你说服。”赵承渊盯着他,“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这封信明天出现在每个部落的帐篷里,你还坐得稳这个位置吗?”
帐外风声呼啸。
单于终于挥手。
“收刀。”
武士们迟疑片刻,慢慢退回原位。
“都出去。”单于坐下,盯着赵承渊,“留下你们三个。”
帐门落下,只剩三人对坐。
冷霜月依旧握着刀。
赵承渊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喝了一口。
“你到底想要什么?”单于问。
“我要你告诉我,王守仁派来的使者,最后一次见你,说了什么。”赵承渊直视他,“还有,你们约定的接头暗号是什么。”
单于沉默很久。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怕。”赵承渊点头,“但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搞清楚,我手里到底有多少信。”他笑了笑,“而且——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王守仁当枪使了。”
单于盯着他,眼神复杂。
冷霜月忽然开口:“外面有动静。”
赵承渊耳朵微动。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正在靠近。
“别紧张。”单于冷笑,“是我的亲卫,在巡视。”
赵承渊却已经站起身,走到帐边,伸手摸了摸帘布。
布料上有细小的划痕,像是刀尖蹭过。
他回头看向冷霜月,两人同时点头。
“单于。”赵承渊重新坐下,“你觉得,王守仁真的只想让你出兵骚扰边境吗?”
“他许诺助我统一草原。”单于道。
“统一之后呢?”赵承渊笑,“他一个汉人宰相,帮你打下江山,然后心甘情愿让你称帝?还是说——他其实想借你的手,先把汉军主力拖在北方,再在中原动手篡位?”
单于瞳孔一缩。
“你有没有想过,他给你的密信,和给其他部落的,内容根本不一样?”赵承渊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比如这份,写着‘待单于与汉军交战之际,里应外合,共取雁门’。”
单于猛地抓起那张纸,只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这是……伪造的?”
“笔迹鉴定过了。”赵承渊淡淡道,“和你收到的那份,用的是同一枚印章,但墨色新旧不同,纸张产地也不一样。有人在冒充王守仁,给你们发不同的命令。”
帐内空气凝固。
单于的手开始发抖。
“所以……我不是在跟汉朝打仗。”他喃喃,“我是在替王守仁,清理不服他的草原部落?”
“聪明。”赵承渊举起水杯,“敬你一杯。”
单于没动。
帐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围着大帐转了一圈,又悄然退去。
冷霜月突然低声道:“他们绕后了。”
赵承渊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三下。
冷霜月立刻会意,悄悄将一把飞刀藏进袖中。
“单于。”赵承渊微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装傻,等王守仁把你当弃子;二是——跟我合作,把真正的通敌证据交出来。”
单于抬头看他:“然后呢?”
“然后。”赵承渊站起身,“我们可以谈谈,怎么让你活着当上真正的草原共主。”
单于盯着他许久,终于开口:“你说的信……还能给我看看吗?”
赵承渊正要把信递过去——
帐外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坠地。
紧接着,一根燃烧的箭矢破帘而入,钉在案几上,火焰瞬间点燃了边缘的毛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