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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渊蹲在号舍夹层的炭篓后头,手指正摩挲着那张边防图稿背面的压痕。晨光从缝隙里斜切进来,照得纸面泛出一层淡青色的印子,像是谁拿硬物反复描过几十遍。

他眯眼看了三息,忽然笑出声:“好家伙,这不就是柳太傅当年那份《清溪河工疏议》的手稿轮廓?”

话音未落,系统“历史文献交叉验证”模块自动激活,数据库哗啦一响,直接把压痕和馆藏档案里的老奏折对上了号。更绝的是,那奏疏里提到的“三湾九曲水势测算表”,正好能补全眼下这场府试策论题——《治水论》所缺的关键数据。

“秦德海啊秦德海,你删了河防图的数据,却不知道我怀里揣着你爹当年写检讨的底稿?”他咧嘴一笑,顺手把图纸塞进粗布衣襟里,“我家柳娘子说了,打蛇打七寸,治水得治根,你偏要我写空话,那我就给你来个‘数据暴击’。”

外头鼓楼敲了五更,贡院大门吱呀推开,考生鱼贯入场。监试官提着灯笼挨个查验,走到东区甲字十三号时顿了顿,盯着角落里那个满脸烟灰的人。

“你还在这儿?”

“当然。”赵承渊拍拍屁股站起来,“不是说好了嘛,待审考生也能考,只要不串通作弊、不偷看小抄、不在卷子上画表情包。”

监试官眼皮跳了跳:“……你说啥?”

“没事儿,开玩笑。”他摆摆手,“我这就开始答题,保证规规矩矩,绝不整活。”

砚台搁在案上,墨条轻轻一碾,药墨香气散开。这是柳明瑛特制的,写着写着会显影,但只有特定溶剂才能洗出来——比如州府库房里那种陈年茶渍水。

赵承渊提笔蘸墨,第一段先稳扎稳打,引《禹贡》讲“疏导为先”,再用《水经注》佐证“因地制宜”,文风四平八稳,看得旁边考生直点头:“这位兄台有水平啊。”

可到了第三段,画风突变。

“臣闻水患非天命,实人为之积弊。以清溪下游为例,若不整治秦家商队历年运货所遗沉沙,三日后酉时,李家湾必遭溃流首冲,水高三丈,屋毁田淹,百姓无处避险。”

全场哗然。

有人差点把笔摔了:“这人疯了吧?还预测洪水时间?他当自己是钦天监转世?”

监试官也皱眉:“策论贵在立意深远,岂容妄言灾异时辰?”

赵承渊头也不抬:“大人,您要是不信,等三天就知道了。不过到时候救人来不及,可别说我没提醒。”

说完继续写,最后一行落下,他放下笔,从怀里掏出那方砚台,翻过来轻轻一磕。

“学生斗胆,在此砚底部刻有一组推演数据,涵盖地形坡度、淤沙密度、降雨换算系数等十七项参数。若有怀疑,可请水利专员当场验算。若错一处,我自愿认欺君之罪,削籍为民,永不得应试。”

监试官愣住:“你要我们……磨开砚台?”

“对。”他点头,“反向镌刻,特制药墨覆盖,没个一刻钟洗不出来。但一旦显现,数据链完整闭环,连误差都不会超过半炷香。”

这话一出,连隔壁几个原本写“堵不如疏”的都停了笔。

主考副使秦德海刚好巡场路过,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他昨夜亲自删减了《河防要略》里的水文记录,就等着看这寒门小子抓瞎,结果人家不仅补全了,还精确到时辰?

“荒谬!”他冷声道,“区区生员,竟敢口出狂言,说什么三日后洪水来袭?你是不是还想算出哪户人家屋顶会被掀?”

赵承渊慢悠悠抬头:“秦大人,我没算哪家屋顶会被掀,但我算得出,您名下那艘运药材的船,每趟都要在李家湾浅滩卸两百斤货,十年下来,河床抬高六尺七寸——这才是洪水改道的真正原因。”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

秦德海瞳孔猛缩:“你胡说八道!”

“我不胡说。”赵承渊把砚台往前一推,“您要不信,现在就让人磨。要是数据对不上,我当场磕头道歉;要是对上了……”

他顿了顿,笑得坦荡:“那就请您明天亲自去李家湾,提前疏散百姓,也算将功补过。”

空气凝固了。

监试官迟疑片刻,终于挥手:“来人,取砂石水盆,磨开砚背。”

差役上前,小心翼翼用细砂打磨砚台底部。起初只是一片漆黑,接着隐约浮现出细密线条,像是某种古怪符号。

水利专员凑近一看,浑身一震:“这……这是‘分段积分法’?还有‘动态淤积模型’?这可不是咱们大周现有的算法!”

“哦?”赵承渊挑眉,“那是哪个朝代的?”

“至少超前三十年!”专员激动得胡子乱抖,“而且你看这儿——他预设的降雨量是按‘二十四节气+星象周期’双重校准的!这不是算水,这是拿命理那一套算洪峰!”

随着涂层逐渐脱落,完整数据链暴露在众人眼前:地形图、流速曲线、溃堤倒计时、人员疏散路径……甚至连备用粮仓的位置都标好了。

秦德海站在原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知道完了。

这不是抄袭,不是瞎蒙,是真刀真枪的推演,比工部存档的预案还精细。

“这不可能……”他喃喃,“一个穷书生,哪来的本事?”

赵承渊收拾笔墨,淡淡道:“我家柳娘子说了,知识就是力量,数据才是王道。您要是早点明白这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靠删图纸害人。”

监试官看着手中的砚台,久久不语。

最终,他缓缓点头:“此卷……送主考官亲阅。”

赵承渊走出号舍时,天已近午。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看了看贡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树皮被风吹得裂了缝。

他摸了摸怀里的砚台,确认它还在。

不远处,茶棚底下站着个素裙女子,提着陶壶,壶嘴还冒着热气。

他没过去,只是远远扬了扬手。

她也没动,裙角静静垂着。

两人之间隔着一条街,一声没响,却像说了千言万语。

赵承渊转身,重新站回候榜考生的队伍里。

监试官走过来,低声问:“你不走?”

“走啥?”他咧嘴一笑,“放榜还没开始,考试流程没走完,我能去哪儿?”

对方摇摇头,走了。

他靠着墙,闭眼养神,耳边传来其他考生的议论:

“听说了吗?水利署刚派人快马赶往李家湾查河道!”

“真的假的?就因为一张卷子?”

“千真万确!连知州都惊动了!”

赵承渊嘴角微扬,没睁眼。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一丝酸梅汤的味儿。

他忽然想起昨夜火场里的弯刀,想起炭篓缝隙中那半片烧焦的纸角,上面写着“三百两”和“灭口”。

现在,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但这局棋,还没结束。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砚台边缘,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划过的痕迹。

不是他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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