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光落在脚尖,陈默抬脚往前走。
甬道尽头是断崖式的出口,外面天光刺眼。他眯起眼,把鲁班七往上托了托,又拉了下暗夜的手臂。两人脚步虚浮,全靠他撑着。
晶体在怀里安静下来,温温的,像一块晒过太阳的石头。
他们走出山腹,荒原风迎面吹来,带着沙粒和干草的味道。远处山脊上,烽火台的轮廓清晰可见。那是联盟据点的方向。
“快到了。”陈默说。
鲁班七哼了一声,头歪在他肩上。暗夜咬着牙没说话,手指蹭到伤口,血又渗出来。
陈默从腰间抽出断矛,撕下左臂染血的布条,绑在矛尖。他把这根破旗插在地上,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向地面。
咚。
地面震了一下。
再拍。
咚。
第三下。
三声震荡,间隔相同。这是出发前定好的信号——任务完成,全员生还。
远处烽火台上有动静。一个哨兵探出身子,举起望远镜。接着,那人猛地转身,往据点狂奔。
另一个哨兵握紧弓箭,慢慢靠近。
陈默站着没动。他知道对方看不清自己脸,但能认出这根插在地上的破旗。那是用机关兽残片做的杆子,上面缠的是阿宝画过记号的布条。
对面哨兵停下,在十步外单膝跪地,行礼。
陈默点头,把晶体从怀里取出,塞进那人手中。
“送回去。”他说,“别摔了。”
哨兵双手捧住,转身就跑。
陈默重新背起鲁班七,扶着暗夜继续走。每一步都踩在沙土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不想飞,也不想用轻功。他要一步一步走回去。
联盟据点的大门缓缓打开。
药尘子第一个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半截药杵。他跑得太急,一脚踩空,摔在台阶上,药杵滚出去老远。他爬起来就往前冲,边跑边喊:“人呢?人在哪?”
林清雪跟在后面,脸上全是汗。她刚从练功房出来,鞋子都没穿对,一只高一只低。看到陈默的身影,她猛地站住,呼吸停了一瞬,然后加快脚步往前挤。
铁擎天直接掀了桌子。议事厅那张百年紫檀木桌被他一掌拍裂,碎片飞溅。他拎着酒葫芦往外冲,吼声震得屋檐瓦片直抖:“老子就说那小子死不了!谁敢给他办悼念仪式,老子先砸了谁脑袋!”
人群炸开了。
有人尖叫,有人哭,有人跳起来挥拳头。墙头上的孩子把破衣服撕成条当彩带甩。老兵跪在地上磕头,额头撞出红印。炼丹房的学徒抱着药炉往外跑,结果被门槛绊倒,药汁洒了一地也没管。
陈默一步步走近。
掌声从一个人变成一群,从门口扩散到整个据点。有人开始喊他的名字。
“陈默回来了!”
“解法拿到了!”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一片海。
他在距门十步的地方停下,左手按住胸口。那里,晶体微微发烫,像是回应着四周的喧哗。
林清雪挤到最前面,喘着气看他。
“你……”她开口,声音哑了,“你瘦了。”
陈默咧嘴一笑:“伙食不好。”
药尘子扑上来摸他脉搏,手抖得不行。摸完又去摸鲁班七的,最后蹲在地上嚎了一嗓子:“活着!都活着!”
铁擎天一把抱住他,差点把他骨头捏碎。松开时发现陈默右臂包扎处有血渗出,脸色一沉:“伤得不轻啊。”
“小伤。”陈默说。
苏璃带着医队冲上来,先把鲁班七抬走,又扶住暗夜。看到她十指包扎,银丝全断,眉头皱成一团。
“我没事。”暗夜说。
人群还在欢呼。有人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有人抬出酒坛子,当场开封。小孩围着他们转圈跑,喊着“英雄回来了”。
陈默被簇拥着往里走。
突然,有人跪下。
是个外门弟子,满脸疤痕。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谢谢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第二个跪下的是个老工匠,手里还拿着锤子。
第三个是后勤组的姑娘,抱着一堆绷带。
第四个、第五个……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
陈默猛地站住。
他冲进人群,一把拉起那个外门弟子。
“起来。”他说。
那人抬头,眼里全是泪。
“我不是英雄。”陈默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我只是没逃。”
他转身,指着被抬走的鲁班七:“他也不是功臣,是幸存者。”
他又看向暗夜:“她也不是牺牲品,是战友。”
人群安静下来。
陈默爬上旁边堆放材料的木箱,站上去,展开手掌。
晶体在他掌心,金纹一闪而过。
“真正的战斗,现在开始。”他说。
底下没人说话。
有人擦掉眼泪,站直了身体。
有人握紧武器,指节发白。
药尘子捡起药杵,插回腰间。铁擎天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又递给别人。林清雪站在阳光下,看着陈默右眼下的泪痣,忽然笑了。
夕阳落下来,照在据点的旗杆上。
旗帜还没换,还是旧的防御令旗。
陈默望着它,说:“该换旗了。”
“写什么?”有人问。
“写‘反击’。”
底下有人应声跑去拿笔墨。
苏璃给暗夜换了药,低声问:“疼吗?”
“不疼。”暗夜说。
她抬头看着陈默的方向,说:“这次,别一个人扛。”
陈默没听见这话。
他正低头看晶体。金纹又亮了一下,很短,像心跳。
林清雪走过来,递给他一碗热汤。
“喝点。”她说。
陈默接过,喝了一口。味道一般,但他喝完了。
“下次我给你做。”林清雪说。
“你做的更难喝。”陈默说。
林清雪瞪他。
周围人笑起来。
笑声中,药尘子突然喊:“哎!你们看天上!”
所有人抬头。
天空没有变色,也没有异象。
只是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照下来,正好落在陈默脚边。
他低头。
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