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进村口时,年轻药师正扶着老妇人坐起来。老人的手还能动,呼吸也稳了。周围的人围了一圈,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他站在人群外,没说话。石生从另一边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巡防玉简。
“老师,您来了。”
“嗯。”
“大家都等着您说句话。”
陈默摇头:“她醒了,是你们练对了节律。不是我说的哪句话管用。”
人群安静了一下。年轻药师抬头看他:“可方法是您传下来的。”
陈默看了看天。月亮刚升起来,照在广场上。一群孩子蹲在地上画导灵沟的路线,用小石头摆阵眼位置。
“方法能传,但不能靠我一个人讲。”他说,“得有人接着教,一直教下去。”
阿宝这时候从房顶跳下来,嘴里嚼着半块烤红薯:“又要开课?这次收不收学费?我建议收糖,糖最好。”
没人理他。陈默看向石生:“你带过多少人训练?”
“二十三个。能跟上节奏的有十七个。”
“明天开始,在这儿建武道学院。”
话一出口,连阿宝都停住了咀嚼。
“啊?这村子连个正经教室都没有。”
“教室可以搭。缺的是人。”陈默扫了一眼广场,“我要选一批十二到十八岁的少年,身体好,心性稳,愿意留下来教别人。”
石生眼睛亮了:“我可以当教官!”
“你已经是了。”陈默把腰间的定位符取下来,递给石生,“拿这个记录每日训练数据,分体能、感知、协作三项打分。”
年轻药师站起来:“那疗愈这一块呢?很多人基础弱,真气引导容易出岔子。”
“你来负责。”陈默从行囊里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我写的《基础导引十二课》,前六课是呼吸和站桩,后六课是节律同步和能量流转。最后加了一节‘武者心志’,讲的是为什么练武。”
阿宝凑过来看封面:“就这?没图?”
“有图。”陈默翻开一页,“鲁班七做的机关投影板,贴在墙上就能放动态演示。”
“那你得让我配音。”阿宝立刻举手,“我声音最有感染力,一听就想跟着练。”
还是没人理他。
当晚,陈默召集了村里骨干开会。地点就在刚腾出来的祠堂。墙角堆着木板和布帘,准备改造成临时教室。
他把五大区域地图铺在地上。三百二十个联网村落用绿点标出,按地脉强度分成A到d类。
“首批学院建五个试点。”他指着地图,“黑脊谷、东岭、西坡、北沙、南沼各一个。这里已经有人练出成果,基础好。”
石生趴在地上看:“那教材怎么发?”
“统一版本,本地调整。”陈默说,“比如高原地区用呼麦调频,沿海用潮汐节律,都归到十二课框架里。”
“师资呢?”年轻药师问。
“第一批讲师就是你们。”陈默看着他们,“石生管体能,你管疗愈,阿宝……”
“我干嘛?”
“你负责生活化讲解。”
“啥意思?”
“把‘内外兼修’说成‘糖醋排骨外酥里嫩’那种。”
阿宝恍然大悟:“明白了!抽象变好吃!”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陈默独自回到营地。月光下,几个少年还在练习站桩,动作歪歪扭扭。
他走过去,没打断。看了一会儿,轻轻拍了下手。
“停。”
少年们吓一跳,赶紧站直。
“谁教你们这么站的?”
“村长说脚要分开与肩同宽……”一个小个子开口。
“他说得没错。”陈默站到他们前面,“但你们太急。站桩不是摆姿势,是听自己。”
他闭上眼,慢慢抬起双手,像捧着什么。
“风从指缝过,你能感觉到吗?心跳一下,地面震一下,你能听到吗?”
少年们愣住。没人说话。
“明天选拔测试。”陈默睁开眼,“不比谁力气大,也不比谁真气多。考三件事:静听风铃,盲行三步,共打一鼓。”
“啥叫共打一鼓?”有人问。
“四个人同时敲一面鼓,打出一个声音。”陈默说,“差一点,都不算过。”
第二天清晨,广场上摆好了测试点。
风铃挂在竹竿上,轻风吹过叮当作响。陈默让每个少年单独坐下,闭眼听满一炷香时间,然后写下听到几次响动。
有人写八次,有人写十五次。石生记下名字和分数。
第二项是盲行。蒙上眼睛,在三条不同路线上走三步。一条铺石子,一条撒沙,一条压草。要求走出节奏一致。
最难的是第三项。四人一组,围着一面铜鼓,手持鼓槌。必须在同一瞬间落下,打出一声整鼓。
试了十组,全失败。
最后一组是石生带队。他喊口令:“一——二——三——落!”
鼓声响起,只有一声。
陈默点头:“过了。”
测试结束后,他当众宣布录取名单。一共三十六人,分三个班。
“有些人功力比我强。”他说,“但我没录取。因为练武不是抢功劳,是守规矩。”
有个少年不服:“那我们什么时候学杀招?”
陈默笑了笑,走到场中。
他摆出起手式,然后打出一拳。动作极慢,慢到能看出每一寸肌肉的收紧与释放。
“这是最慢的一拳。”他说完,又重复一遍。
“快是术,稳是道。”
“你们现在要学的,不是怎么打赢别人。”
“是怎么不倒下。”
当天下午,教学正式开始。
第一课是站桩。陈默亲自带。讲到真气运行路线时,有学员听不懂。
阿宝立刻跳出来:“就像烤红薯!外面焦了里面还没熟,火候不到不行。真气也是,外头冲太快,里头跟不上,就会裂开。”
少年们哄笑,但也听懂了。
石生带着体能组去挖导灵沟。年轻药师在旁边设临时疗愈点,帮学员调理气血。
晚上,陈默巡查各班情况。走到教室窗外,听见里面有声音。
“……武者诫第一条:力量来自土地,不可滥用。”
“第二条:传承重于个人,不可独占。”
“第三条:守护弱小,是武者的本分。”
是白天讲的内容。他们在背。
陈默站在窗外,没进去。风吹过他的衣角,右眼下的泪痣在月光下微微发暗。
他转身离开,脚步很轻。
几天后,第一批分班完成。基础班继续练站桩和呼吸,进阶班开始学习节律同步,实战预备组由石生带队夜间拉练。
盲童成了节律助教。他耳朵灵,能听出谁的呼吸乱了。骨笛一响,全队立刻调整。
某夜,陈默路过训练场。少年们正在月光下集体演练导引术。动作整齐,呼吸统一。
他停下来看了一会。
阿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手里拎着一筐营养餐包:“发完了。都说今天的红薯比昨天甜。”
“该轮他们教别人了。”陈默说。
“啥意思?”
“下周,派六个学员去南沼试点,协助建新学院。”
阿宝咧嘴:“哟,开始传帮带了?”
陈默没回答。他望着远处的山影,那里有另一支队伍正打着火把巡山。
石生跑来报告:“今晚全员完成训练,无受伤,无掉队。”
“好。”
“明天开始,让他们自己讲课。”
“每人十分钟,讲站桩心得。”
“你要考核?”
“不。”陈默说,“我要听他们怎么说给下一批人听。”
他最后看了一眼训练场,转身走向宿舍区。
夜里,教室灯还亮着。几个学员自发留下来复习。桌上摊着《基础导引十二课》,有人在抄写武者诫。
陈默走过窗边,听见里面有人读:
“力量来自土地……”
“不可滥用……”
他抬手,轻轻拉下了电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