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混战的双方被大雨覆盖其中,睁眼看清对方都成了奢求。
黄盖的头盔掉落,一头白发早已被雨水淋湿。
他勉强睁着眼睛四处寻找着身旁的敌军。
这些淮南铁甲兵确实难缠,他用尽方法才击毙两名铁甲军,他们的战法居然全都是进攻,完全没有防御的以伤换伤。
“老将军,雨太大了,看不清敌人无法再战!”侍卫来到黄盖身边大声吼道。
战场本就嘈杂,再加上大雨的声音,普通音量根本听不出别人在说什么。
“不,今日一定要彻底歼灭这支队伍,打通前往秣陵的通道!”黄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
“通知后军,让他们压上来给敌人最后一击!”黄盖咬牙切齿。
侍卫无奈只好让身边的几人来保护黄盖自己急匆匆的向后队跑去,有雨幕的遮挡,声音和旗帜的传令已经成了奢求。
“跟我杀!”黄盖将长剑向前一指,带着几名侍卫重新加入战团。
泥地中的曹霖在雨水的冲刷中醒了过来,他身体一翻一只手突然悬空。他急忙下意识的向上抓着东西,幸亏有一棵断了的小树才使他不至于继续滑落。
曹霖歪过头望向身边,发现自己已经在折柳涧的边缘,下面便是堰塞湖。
“捡了一条命......”曹霖艰难地从斜坡上爬了上来,但却没有看见魏飞。
“救了你一命,感谢的话都不说!”曹霖从旁边捡起一把短戟,拎在了手里,这正是韩当丢弃的铁戟。
“不错的家伙......”曹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短戟手柄上的刻字。
“义公?看来还是江东有名的将领......”曹霖将嘴里的血沫子吐在了地上,直接持戟重新杀入了战团。
“卫军万胜!卫军万胜!”暴雨中雷俊手持着摧城卫的军旗站在一辆运粮车上,声嘶力竭的高喊。
他不会战斗,看着与他朝夕与共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能动的伤员都已经重新上阵,距离他最近的敌人已经不足三丈!
雷俊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插在自己身边,这长剑不是为了杀敌,只是为了保留摧城卫最后的尊严。
“杀!”雷俊眼看着摧城卫的一名铁甲军被几名江东军用长枪穿透,那铁甲上已经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伤痕,居然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随着那名甲士的倒地,雷俊面前最后一道屏障消失了。
“来!”雷俊一把拽起插在粮袋上的长剑,遥指对面的三名江东长枪兵。
那剑太沉了,坠的雷俊的手臂不停地颤抖。
“杀!”三名红了眼睛江东兵也不多话,直接挺矛刺来。
雷俊眼睛一闭,等着自己的最终时刻。
呼啸声从脑后传来,一个黑影直接冲到了雷俊的面前。
咔嚓一声响,一柄大刀直接砍掉了最前边江东士卒的头颅。那人身体旋转,大刀如同狂风一般在暴雨中滑动。
两名江东军瞬间被他斩于面前!
“徐大人!”雷俊看到了那个背影,是徐彬!
他杀回来了......
身后喊杀声四起,从青岭崖后山下来的五百车营终于到了。
暴雨不仅限制了敌人的进攻,也将投石车和弩箭完全废掉,本来邓晨想着从青岭崖居高临下支援官道,但由于大雨的到来,这已经完全不现实了。
于是邓晨便将现在唯一还有战斗力的车营,从器械中解放了出来,让乐明率领车营五百人从后山小路下到官道支援徐彬。
谁知道乐明刚下山便看到了正在抬着昏迷徐彬撤退的侍卫。
“杀回去!”这是徐彬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他脱了身上的重甲,穿着里边的皮甲冲锋在前,后面的车营和侍卫紧随其后。
状态良好的车营杀入了战团,这给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江东军致命一击。
在摧城卫舍生忘死的攻击之中,黄盖的队伍终于开始节节败退。
“不许退!死战到底!”黄盖手持战旗高声怒吼,他手中的长剑早已断成两截,现在手里拿的是一把随意捡起来的环首刀。
黄盖在军中极有威信,他的话还是有很大作用的。于是在他身边江东军的奋力死战下,战线被重新稳定下来!
“后备军呢!后备呢!”黄盖对着身后的传令兵怒吼。
“大人,青岭崖上的敌军正在向官道投石,雨太大后面的兄弟看不见路不敢向前!”传令兵大声回复。
“废物!告诉后军司马,再不向前我要他的脑袋!”
大雨中的搏杀愈发激烈,江东军在摧城卫生力军的冲击下逐渐劣势。
“韩将军呢!”黄盖突然想起了韩当,怎么这么久都没看到他。
周围的几名侍卫急忙低头,不敢看向黄盖。黄盖顿时心中一凉,一把抓住身旁的侍卫道:“韩将军出事了吗?”
那名侍卫一看实在无法扛过去,只好低声抽泣道:“有人看见韩将军与一名淮军军官抱着掉下了折柳涧......”
“什么!”黄盖身体一晃,随后只觉胸口发热喉咙发咸。
“噗!”一道血箭从黄盖口中喷出,还没等侍卫反应他便仰面倒了下去。
“黄老将军!”侍卫一哄而上,将黄盖护在中间。
“黄老将军昏死过去了,快,送回大营找医官!”侍卫大吼一声,直接将黄盖背在了身上。
“护着我,别让石头砸倒黄老将军!”
十几名士卒捡起地上的盾牌,将黄盖掩护其中,护着他向阵后撤退。
“全军撤退!”中军司马看到黄盖吐血晕厥再也没了进攻的力气。
铜锣声响起,进攻官道的江东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满身鲜血的徐彬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曹霖站在大雨中,遍地的尸体已经堆满了官道。
车营形成的围墙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堆用生命和尸体砌成的人墙。
青岭崖上流下来的雨水汇聚成溪流冲刷着官道,大量的尸体、旗帜和器械被无情冲入下方的折柳涧。
折柳涧中的水已经变成了淡红色,里面裹着脑浆、断指和碎甲,静静漂向长江。
这些战争残渣将汇入浩荡江水,而岸上的人们称之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