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夜,一轮孤月高悬。
如霜般的清辉,将院落照得一片森白。寒风卷着沙尘,呜咽而过,细碎地抽打在廖泽阳的脸上。几名差官早已缩起脖颈,将官服裹了又紧,有人牙齿仍止不住地打颤。唯有廖泽阳直立风中,对刺骨寒意浑然不觉。
月光下的小院静得可怕,两间极为简陋的土坯房相对默立,窗边还整齐地挂着今秋晒的干菜。门旁的水缸装满了清水,旁边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木柴。
屋顶也是今秋新铺的草秸,他们不停地在夜风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远处传来的呜咽和悲鸣。
所有物件里都还留着过日子的余温,干净整齐的环境透着朴素、勤勉与用心。
这是一户认真过日子的普通家庭,虽然清苦但对生活却有着细致的规划。
廖泽阳认识他们,红组成员吴琛一家......
他刚刚追踪刘勋到了武云帆的宅邸,便收到了西城再次发生血案的消息,于是又匆忙的赶到了这里,却没想到居然是熟人......
说起这个吴琛夫妇,廖泽阳十分的熟悉。他们虽然分属不同的阵营,却同时都在庐江的舒县隐藏。廖泽阳做店伙计,而吴琛夫妇在酒楼门口经营着一个茶摊。舒县城不大,廖泽阳也总是被酒楼借去做伙计救急,一来二去便熟识起来。
得知吴琛夫妇是孙静红组细作之时,廖泽阳也是极为惊讶,没想到这个看着老实巴交的茶摊摊主,竟然是个资深细作。
这让廖泽阳对他们有些怜悯,两人虽然说不上有交情,但毕竟是熟识的人。
好在玄翎卫出手并不狠辣,而吴琛为了保护女儿,最后也同意反叛被送到了合肥,而廖泽阳也作为“毒针”去了江东,两人便再没了交集。
直到他返回合肥后,才抽空去见了这位“老友”。
那时候的吴琛夫妇已经彻底成了平民百姓,他们虽然不被允许离开合肥城,每几天还要去府衙报到,但的日子却十分的安稳。
没有什么生计,吴琛靠打零工维持家用,生活虽然清苦,但夫妇俩却甘之如饴,毕竟如此的日子便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廖泽阳来时还请他们一家吃了饭,临走时又去布店给吴琛的女儿买了一块粗布,让她做一身衣服,如今那衣服便穿在小姑娘的身上。
只是小女孩却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孙静.......”廖泽阳咬牙切齿,那个在吴县见到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只可惜他手中力量有限,要不然他一定想办法抓住这个幕后的黑手!
良久,他才转身从怀中掏出一些铜钱递给了身后的张顺。
“你去置办三口棺材,派人去城外找个地方,将他们好生安葬吧......”廖泽阳声音有些凄凉,这一家死绝,恐怕连收尸的人也没有。
“大人,我这里有......”张顺急忙将廖泽阳手中的铜钱推了回来,他和廖泽阳在一起共事的时间虽短,但对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廖泽阳好像对金钱看的不重,却极其好赌,更糟糕的是他逢赌必输,所以这钱恐怕是他所有财产。
“拿着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廖泽阳也不多说,将铜钱塞给了张顺,然后转身出了院子。
陈三正在院子外等他,看到廖泽阳神情有些沮丧便凑了上来。
“是红组的那对夫妇......”廖泽阳低声道。
“我怀疑孙静到了合肥!”
陈三脚步一顿,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孙静的凶名在江东无人不知,尤其是对玄翎卫南司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浮针匠带领玄翎卫南司与孙静的鉴水台多次对战,不仅没有拿到什么优势,反倒频频被其算计,这个人极其的难对付。
“立刻奏请淮南侯,率兵突袭武云帆府邸,也许孙静就在那里!”陈三建议道。
廖泽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淮南侯一定要让对方先动手,具体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
陈三犹豫了一下低声笑道:“这可能就是政治吧,你我还要学习啊。”
“什么叫政治?”廖泽阳表情疑惑。
“据说是淬剑庄的一门课程,可惜你不是淬剑庄出身,没有机会去学那个东西。”陈三满脸骄傲之色。
廖泽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陈三,这话说的好像他陈三是淬剑庄出身一样。
两人自然无法理解袁耀的苦衷,此次叛乱涉及功勋派和淮南旧臣派,最要命的是牵扯到了袁耀的核心,老的淬剑庄派系。
淬剑庄最初的百名成员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但却一直都是袁耀的标杆,现在掌握着淮南的大权,所以袁耀必须小心谨慎。不仅要安抚淬剑庄之人,还要将叶乐安武云帆兄弟、以及刘勋叛乱之事坐实!
只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清洗行动中,取得法理上的依据,使各方能够默许袁耀的行为。
夜风吹动,廖泽阳看了看身后黑暗的长街,心中却已经能够确定,明天肯定是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淮南侯府内书房。
袁耀沉默的躺在摇椅上,白翠微站在身后给他揉着太阳穴。
“公子对叶乐安仁至义尽,他居然潜伏在淬剑庄如此之久,可见其心之恶毒!”说话的是一名刀疤脸大汉,居然是执掌江东镇的卫军左都督雷勇!
原来雷勇接到儿子雷云的飞鸽传书后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偷偷从秣陵返回合肥,就是要确定袁耀的安全!
此时的淮南,袁耀便是他们的倚仗,居然有人想向袁耀动手,那便是动了他们所有人的根基,这是雷勇无法容忍的!
雷勇知道袁耀念旧,一直担心他放不下和叶乐安的淬剑庄之情,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雷勇旁边的椅子上,江轩、诸葛瑾、庞统、阎象四人也在,他们是今天才知道事情的全貌。
“事情已成定局,夫君不必如此......”白翠微轻声安慰着袁耀。
“当务之急是立刻调动军队布防,按照廖泽阳所说,那些人知道阴谋已经败露定然铤而走险,所以明晚便是关键!”诸葛瑾建议道。
“子瑜先生说的不错!”庞统出言应和。
“但过早行动会打草惊蛇,敌人如有警觉便不会全力以赴,到时候我们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将孙权和曹操在淮南隐秘的势力一网打尽!”
“所以必须秘密行动,在确保淮南侯和世子的绝对安全下,让对方敢于动用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