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涩，冰凉，毫无生命的质感。
就仿佛他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沓被压实了的、受了潮又风干的古老纸张，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下那微弱的、纤维状的纹理。
“与时俱进嘛。”
墨霖的笑容不变，收回了手。
他的目光转向那尊通天的神像，似乎察觉到了李德仁眼神深处难以掩饰的好奇。
“你对这尊伪神，很感兴趣？”
“伪神？”
李德仁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这两个字里蕴含的信息量，远比神像本身更让他兴奋。
“没错，伪神。”
墨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真神只有一位。除了那位之外，其余的，皆为伪神。”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李德仁脸上的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解释。
“这座伪神，名为‘八臂毗’。祂手中的武器，你也看到了，大多是无法辨认，无法理解之物。”
墨霖抬起惨白的手，随意地指了指神像那几条狰狞的手臂。
“因为伪神的意志，本就不是我等可以揣测和解释的。”
李德仁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再次落在那尊神像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用一种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
“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称呼祂为‘伪神’，就不怕……祂降下神罚？”
“降罪？”
墨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干涩的、像是纸张撕裂般的笑声。
“不，不，不会的。称呼祂为‘伪神’，祂不会降罪。”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诡秘。
“若是称呼祂为‘真神’，被那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弥天大罪，会招来真正的神罚。”
“这世间，只有一尊真神。”墨霖的语气中，头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与虔诚，
“那位，才是我们唯一的主人。”
“这尊真神，不止是我们的神，也是……这些伪神们，心中的神。”
话音刚落，
一阵细微却又无孔不入的低语声，忽然从四周那密不透风的、层层叠叠的房屋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充满了混乱、扭曲的意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用梦呓般的语调，念诵着亵渎的诗篇。
嗡——
广场上所有跪拜的惊悚，仿佛听到了某种号令，动作整齐划一地将头颅埋得更深。
整个广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庄严，也无比诡异。
“李兄！”
墨霖脸色一变，迅速单膝跪地，同时急促地对李德仁低喝。
“快跪下！这是八臂毗每月一次的‘神赐’！开始了！”
李德仁没有丝毫犹豫，顺势就跟着跪了下去。
他从来不是那种“主角膝下有黄金，宁死不跪”的蠢货，在绝对的力量和未知的规则面前，暂时的屈服只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和生存。
更何况，
他现在非但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
周围那听不懂的诡异低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存在，正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广场上所有的惊悚，都从跪拜的姿势，变成了五体投地的匍匐，将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表达着自己最极致的虔诚。
巨大的神像，沉默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密集的、无穷无尽的筒子楼，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这一切。
压抑、疯狂、混乱、扭曲，还夹杂着一丝神圣的狂热。
太对了！
就是这个味儿！
这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
李德仁匍匐在地，脸颊贴着粗糙的地面，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疯狂扬起，内心在无声地呐喊。
“八臂毗是我们A市的守护神。”
身旁的墨霖虽然也匍匐着，但嘴唇却在微微翕动，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为他解说着。
“祂的身后，是一个名为‘毗盟’的庞大组织。以后如果你想做什么身体改造，可都得去请他们出手。”
“那花费的价格和所需的道具，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但是……”墨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向往，
“这八臂毗每个月的‘神赐’，却给了许多底层人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祂会在众多信徒中，随机选中一个，进行免费的、完美的身体改造。而且，这种改造，会根据你自身的特性，进行独一无二的专门设计！”
“每个月只选择一个人？”
李德仁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他悄悄抬起眼皮，视线的余光扫过周围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的匍匐的身影。
这被选中的概率，跟买一张彩票中头奖，有什么区别？
“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工夫，过来试试运气，总归是好的。”墨霖低声回应，
“万一呢？”
他又补充道：
“你看，周围那些楼上的人影，他们就是‘毗盟’的使者。能加入毗盟，在这A市，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李德仁闻言，艰难地将视线向上抬起。
只见在四周那些层层叠叠、如同蜂巢般的房屋窗户里，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些披着黑色兜帽的身影。
他们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正冷漠地俯瞰着广场上的一切。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嗡！
那尊巨大的八臂毗神像，其中一条手臂上握着的一柄形如黑色闪电的诡异武器，猛然绽放出一道光芒！
一道凝如实质的黑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高空疾射而下！
它的速度快到极致，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广场上一个匍匐着的惊悚身上。
“啊——！”
一声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充满了狂喜的尖啸声响起。
李德仁立刻抬头望去。
那个被黑气击中的幸运儿离他并不算远。
那是一个李德仁从未见过的惊悚，它的脸上没有五官，一片平滑。
四肢的长度也完全不符合生物学的比例，显得格外修长和怪异。
但即便如此，
李德仁依旧能从它那剧烈颤抖的躯体和高亢的尖啸声中，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溢出来的、无与伦比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