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穿着朴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前只放着一杯清茶。
他原本正低头看着手里一本纸质书，此刻却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茶杯氤氲的热气，落在了薛凯的身影上。
看了几秒，老人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头，翻过一页书，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注视从未发生。
薛凯并没有注意到这位老人的目光。
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眼前的屏幕上，眉头微蹙，心里飞快地思考着。
这个分子料理工坊的分析系统，显然触及到了某些不该触及的层面。
是设计失误？还是……有意为之？
如果是后者，目的是什么？
收集游客深层数据？
就在他心中念头转动，考虑着是否要采取更直接的手段处理一下这个过于智能的系统时。
屏幕上的乱码和闪烁突然停止了。
那行【兴趣标签】的结论也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体甚至显得有些乖巧和讨好的文字，缓缓浮现：
【嘿嘿，老板，别紧张。所有数据仅用于本次餐饮定制，分析结束后会彻底删除，绝不留存。本系统绝对尊重用户隐私，童叟无欺！（nwn）】
文字末尾，还附带了一个闪烁的、像素风格的简笔画笑脸。
薛凯：“……”
他看着那个笑脸，又看看恢复平静的屏幕和周围毫无所觉的游客们。
沉默了两秒。
他忽然笑了。
“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身体重新靠回椅背，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屏幕似乎感应到危机解除，立刻殷勤地切换了界面。
【老板，我专门定制了一些专属您的菜品，供您挑选。（≧▽≦）】
琳琅满目的菜品推荐出现，旁边还根据刚才的分析，贴心地标注了推荐指数和符合您口味偏好的标签。
薛凯随手在虚空中划拉着，开始认真挑选午餐。
“小兄弟，这有人不？拼个桌？”
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薛凯身旁响起。
薛凯划拉屏幕的手指一顿。
他抬起头。
面前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约莫六十来岁，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眼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精明。
薛凯下意识扫了眼餐厅内部。
分子料理工坊的空间很大，一张张悬浮平台桌错落分布，彼此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此刻正值午餐高峰，大部分桌子都坐了人，但角落里、靠窗边，零星还有几个空位。
这老人偏偏要拼桌？
薛凯的目光重新落回老人脸上。
老人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恶意，却有种……探究的意味。
“没人。”
薛凯收回视线，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浏览着屏幕上的菜品推荐。
“好嘞，谢谢小兄弟。”
老人应了一声，很自然地走到悬浮平台桌的另一侧。
他伸手，习惯性地往平台下方一按。
按照常规餐厅的逻辑，那里应该有配套的椅子。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平台下方光滑如镜，连个凸起都没有。
老人的手悬在半空，动作僵住。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尴尬地咳嗽一声，收回手，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
薛凯余光瞥见这一幕，伸出食指，在屏幕边缘某个不起眼的图标上轻轻点了三下。
“咔。”
一声极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一把造型简约、线条流畅的悬浮椅稳稳停在老人身后。
老人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额头。
“瞧我这记性，”他自嘲地笑了笑，顺势坐下，
“这餐厅好就好在拼桌必须原桌的客人同意，要不然连椅子都没有。设计得真周到。”
薛凯没接话，继续划拉着屏幕。
他选了一份标注着特辣推荐的川味分子重组麻婆豆腐，又加了份根据他身体数据定制的营养均衡套餐。
提交订单。
屏幕闪烁了一下，显示【已接收，预计制作时间：3分钟】。
做完这些，薛凯身体微微后仰，目光随意地投向餐厅另一侧正在排队取餐的游客。
但他能感觉到。
身旁那道目光，并没有移开。
老人坐下后，并没有立刻点餐。
他就那么坐着，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目光看似随意，实则极其仔细地打量着薛凯。
从薛凯挽起的衬衫袖口，到修长干净的手指。
从平静无波的侧脸线条，到那双偶尔扫过餐厅各处、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
那目光不像普通游客的好奇，更像是在……评估。
薛凯等了大约半分钟。
那道目光依旧黏在他身上，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眉头皱了一下。
终于，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对上老人的眼睛。
“大爷。”
“你瞅啥？”
老人正看得入神，被这突然一问，下意识脱口而出：
“瞅你……”
话到一半，他猛地刹住。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干笑两声，试图掩饰过去。
“小兄弟，别误会，”
老人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变得神秘兮兮，
“我看你骨骼清奇，气质不凡，必不是寻常之人啊。”
薛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买课。”
老人：“……”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不卖课！”老人有些哭笑不得，
“你看我像卖课的吗？”
薛凯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我也不买武林秘籍。”
老人：“……”
他努力维持着笑容，但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我不卖书！”老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薛凯挑了挑眉。
“那你卖什么？”
“我什么都不卖！”老人终于忍不住，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引来旁边一桌游客侧目。
他赶紧压低声音，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薛凯身体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那你干嘛？”
老人沉默了两秒。
脸上的尴尬和无奈渐渐褪去，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特别注意这边，才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
“小兄弟，我是看你面善，气质也特别，所以想做个……随机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