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头顶,带来的暖意却微乎其微,反而将冻土表面晒化了一层薄薄的泥浆,让地面变得更加湿滑泥泞。苏家几人早已是强弩之末,苏明远和苏明义每挥动一下那破柴刀,手臂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苏青松因为腿伤无法久站,坐在地上清理石块,脸色比早上更差。赵氏和苏秀秀几乎是在磨洋工,效率低得可怜。苏晚晚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王癞子从石头后面踱步出来,看了看苏家清理出的那一小片可怜的地面,又看了看旁边其他村民虽然缓慢但持续扩大的清理范围,不满地皱了皱眉,冲着苏家这边喊道:“磨蹭什么呢!照你们这速度,明年开春也甭想种上东西!到时候交不上粮,看里正怎么收拾你们!”
这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明远心上。他直起腰,看着手里那把几乎快要散架的破柴刀,刀刃已经崩了好几个口子,再看看脚下这片坚硬顽固的土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爹,”苏晚晚走到父亲身边,看着那把破柴刀,轻声提醒,“这刀不行了,硬砍不是办法。您以前……不是看过很多杂书吗?有没有讲过农具或者……省力的法子?”
苏明远闻言,微微一怔。他虽是书生,但前世作为工程师的底子还在,只是穿越后一直压抑着。此刻被女儿点醒,他浑浊疲惫的眼睛里重新泛起一丝光亮。他放下柴刀,没有立刻回答女儿,而是蹲下身,仔细研究起那丛荆棘的根系和周围的土壤结构。
“大哥,你来看,”他招呼苏明义,“这荆棘根扎得深,但主根旁边的土,是不是比别处松一点点?”
苏明义凑过来,用粗糙的手指抠了抠,闷声道:“嗯,是有点。”
“晚晚刚才用石头砸松土再撬根,是对的,但用石头太费劲。”苏明远沉吟着,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在那把破柴刀上,“要是……要是有个带尖头、能撬动的东西,配合着砍,会不会好点?”
苏秀秀在一旁听见,忍不住小声嘀咕:“说得轻巧,哪来的带尖头的东西?这破地方要啥没啥……”
赵氏也撇撇嘴:“就是,读书人就会动嘴皮子。”
苏明远没有理会她们的抱怨,他拿起那把破柴刀,又捡起一根相对粗直、一头有些尖锐的硬木棍,比划着:“要是……要是能把木棍这头削得更尖,绑在刀背后面,或者直接做个木楔子,先用尖头撬松根部的土和石头,再砍主根,会不会省力?”
苏青松一直安静听着,此时眼睛一亮,他挣扎着站起身:“二叔,我试试做这个木楔子。”他以前在老家跟村里的老木匠打过下手,懂点粗浅的木工。
苏明远点点头:“好!青松,你手巧,试试看。不需要多精细,结实能用就行!”他又对苏明义道:“大哥,我们去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石块,要一头薄一点,能当撬棍使的。”
苏明义虽然不明白二弟具体要做什么,但他信任这个读书多的弟弟,闷头就跟着去找石头了。
苏晚晚心中暗喜,父亲终于开始动用他的知识和观察力了。她也帮忙四处寻找合适的材料和石块。
赵氏看着他们忙活,扯了扯苏秀秀:“你看他们,净瞎折腾!有这功夫,多砍两刀不好吗?”
苏秀秀看着父亲和堂兄们认真寻找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磨出水泡的手,低声道:“娘,也许……二伯真有办法呢?”
“呸!他能有什么办法?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赵氏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儿,苏青松真的用那破柴刀和一块锋利的石片,勉强削出了几个一头尖锐的木楔子。苏明远和苏明义也找到了几块一头较薄、适合发力的扁平石块。
“来,试试!”苏明远有些激动,他拿起一个木楔子,对准一丛荆棘主根旁边的缝隙,用一块石头小心地敲击木楔子的尾部,木楔子一点点嵌入冻土,果然将周围的土震松了一些缝隙。然后他再用那破柴刀,对准被撬松了的主根部位砍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那原本坚韧难断的主根,竟然应声而断!虽然柴刀也崩掉了一个小口,但效率比之前硬砍高了何止一倍!
“成了!”苏明义黝黑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他抢过木楔子和石块,“我来试试!”
他学着苏明远的样子,撬松,再砍,又一丛荆棘的主根被顺利斩断!
“真的有用!二弟,你这脑子真好使!”苏明义难得地夸赞道,手下动作更快了。
苏青松也露出笑容,继续削制更多的木楔子。
苏晚晚赶紧上前帮忙,将砍断的荆棘拖到一边堆放。
赵氏和苏秀秀都看呆了。赵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风凉话,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是脸色变幻不定。苏秀秀看着二伯和父亲明显加快的速度,眼里也闪过一丝希望。
就连旁边一直在默默干活的几个村民,也注意到了苏家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惊讶和好奇的目光。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嘿,苏家老二这法子好像挺管用?”
“看着是比傻砍强点……”
“那木楔子是咋做的?咱也试试?”
王癞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也没再催促。
工具的微小改良,带来的却是效率的显着提升和士气的巨大鼓舞。虽然依旧疲惫,虽然双手依旧疼痛,但看着一片片荆棘被更快地清理掉,看着清理出的土地范围肉眼可见地扩大,每个人心里都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苏明远看着家人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看着那简陋却有效的木楔子,心中感慨万千。知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巧思和变通,在这种绝境中,也能迸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大家说道:“抓紧时间,趁着手热,再多清理一些!”
“好!”这一次,连赵氏和苏秀秀都应和得响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