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来之不易的野薯,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滴入的几滴甘霖,暂时缓解了苏家濒临崩溃的饥饿感,却也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破屋里难得有了一丝饱腹后的宁静,连苏老爷子的呼吸都似乎平稳了些许。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赵氏舔了舔嘴角,似乎还在回味那点烤野薯粗糙却实在的滋味,她眼珠子转了转,目光在屋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空了大半、如今只装着可怜兮兮几个野薯和一点野菜干的布口袋上。
“我说,”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这野薯……晚晚丫头是在哪儿找到的?还有多少?”
苏晚晚正帮着母亲收拾,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平静地回答:“三伯娘,就在后山背风坡,没多少了,阿木婆婆说不能挖绝根。”
“没多少?”赵氏拔高了声音,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不满,“我看你昨天口袋鼓鼓囊囊的,怎么就没了?是不是藏私了?”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苏晚晚和李慧心。
李慧心脸色一沉:“三弟妹,你这话什么意思?晚晚找到的东西,不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吃了吗?”
“一起吃?”赵氏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是,是大家一起吃了!可有些人吃得多,有些人吃得少!我们家明德还伤着,需要补身子,秀秀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分到那么一小块!够干什么的?”
她越说越激动,指着苏明远和李慧心:“再看看你们二房!晚晚丫头能找到吃的,功劳是大,可也不能紧着自家人先吃饱吧?还有爹娘那边,我知道要孝敬,可也不能把好东西都紧着两个动不了的老人啊!我们三房就不是苏家的人了?就该吃糠咽菜?”
这话说得极其诛心,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二房和老人。苏秀秀被她娘拉着,脸色涨红,低着头不敢看人。
“赵招娣!你胡说什么!”苏明远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爹娘病重,三弟受伤,多照顾些是天经地义!晚晚找到的东西,怎么分配,自有公论!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公论?什么公论?”赵氏豁出去了,声音尖利,“不就是你们二房说了算吗?大哥大嫂老实,不敢吭声,就我们三房好欺负!当家的,你说句话啊!”她用力推了一把躺在草堆上的苏明德。
苏明德虚弱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吵……吵什么……有吃的就不错了……”
“没出息的东西!”赵氏气得跺脚,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苏明义和王氏,“大哥,大嫂,你们就真甘心?你们家青松伤也没好利索,小草还小,就分那么点东西,能顶什么事?这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就紧巴巴的,以后怎么办?”
苏明义闷着头,瓮声瓮气道:“有吃的,就行。”
王氏搂着小草,低声道:“晚晚能找到吃的,是本事,我们……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赵氏见挑拨不动大房,更是气结,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没法活了!真是没法活了!一家人两条心!我们三房就是后娘养的!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当家的伤成这样也没人管!还不如分家算了!各过各的,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分家”二字如同惊雷,在破屋里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一直昏沉的苏老爷子都猛地咳嗽起来,奶奶周氏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氏:“你……你这个搅家精!胡说什么!苏家……苏家什么时候分过家!”
李慧心也又惊又怒:“三弟妹!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一家人抱成团尚且艰难,你竟然说要分家?你是想逼死大家吗?”
苏明远额角青筋暴跳,他强压着怒火,盯着赵氏,一字一句道:“赵氏,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把分家的话给我收回去!在这里,苏家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再敢提分家,别怪我请家法!”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竟将撒泼的赵氏震慑得一时忘了哭嚎。
苏秀秀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住赵氏的胳膊:“娘,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赵氏被苏明远的目光吓住,又见没人支持她,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嘴上还不肯服软,嘟囔着:“不说就不说……可这吃的……总不能一直这样……”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晚晚,此时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三伯娘觉得分配不公,无非是觉得找到的吃食太少,不够分。”
她走到那个空瘪的布口袋旁,拿起一个最小的野薯,举在手里:“就这么几个野薯,就算全给了三伯和三姐姐,又能吃几顿?能治好三伯的伤,还是能让三姐姐立刻恢复力气?”
赵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苏晚晚继续道:“现在不是计较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的时候。是我们所有人,都处在饿死的边缘!当务之急,不是内斗,不是抱怨,而是想办法找到更多能活命的食物,想办法把开荒的地种出粮食来!”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赵氏脸上,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三伯娘若真有本事,明天就跟我们一起去采集,看看你能找到多少吃的。若找不到,就请安分些,少说些动摇人心的话!否则,真到了弹尽粮绝的那天,第一个撑不住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