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那番如同雷霆震怒般的训斥,像一块沉重的寒冰,暂时冻结了赵氏心里那些不安分的小心思。破屋里气氛压抑,没人再敢提“分家”二字,连喘息声都刻意放轻了些。然而,生存的难题并不会因为内部的暂时安定而有丝毫缓解。
连续几天,苏家都靠着苏晚晚找到的那点野薯、女眷们采集的苦涩野菜和苔藓,以及男丁们用血汗从王老棍那里换来的一点点黑面糠皮勉强维持。食物粗糙难咽,量少得可怜,每个人都处于半饥饿状态,脸色蜡黄,走路都发飘。
这天傍晚,李慧心照例将最后一点黑面和野菜碎末倒进瓦罐,准备煮糊糊。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那个装着粗盐块的小布包——那是之前藏在身上侥幸没被搜走的最后一点盐,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她一直省着用,每次只在锅里象征性地刮上一点点。
可这一次,她摸了又摸,那小布包里空空如也,只剩一点咸涩的碎末沾在指尖。
盐,没了。
李慧心的手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盐,这糊糊还能有什么味道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人长时间不吃盐,会浑身无力,手脚发软,在这苦寒之地,无异于自寻死路!
“娘,怎么了?”苏晚晚注意到母亲的异样,走过来低声问道。
李慧心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慌乱,她将空了的盐包递给苏晚晚看,声音发颤:“晚晚……盐……一点都没了……”
苏晚晚的心也猛地一沉。她当然知道盐的重要性。前世作为常识,她知道人体缺盐会导致电解质紊乱,神经肌肉功能失调,在这需要大量体力劳动和抵抗严寒的环境下,没有盐,他们撑不了多久。
“什么?盐没了?”赵氏的耳朵尖,立刻就叫了起来,她冲到瓦罐边,探头看了一眼那清汤寡水、连点咸味都闻不到的糊糊,尖声道,“这还怎么吃?这跟喂猪的泔水有什么两样?吃了能有力气吗?”
她的叫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苏明远、苏明义等人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听到这话,脸色也都变了。
苏明远快步走过来,拿起那个空盐包看了看,眉头拧成了死结:“一点都没了?”
李慧心无力地点点头,眼圈泛红:“就剩这点底子,刚才……刮干净了。”
破屋里一片死寂。连一向最能忍的苏明义,也看着那锅无盐的糊糊,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忧虑。苏青松靠着墙壁,默默握紧了拳头。小草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怯生生地躲在王氏身后。
“这可怎么办啊……”奶奶周氏带着哭腔,“没盐吃,人就没力气,没力气怎么开荒?怎么干活?这不是要活活耗死我们吗?”
苏老爷子闭着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氏又忍不住开始抱怨,但这次声音小了很多,带着恐惧:“我就说吧……这日子没法过了……连盐都吃不上……还不如……”
“不如什么?”苏明远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三弟妹,你要是还想在这个家里待着,就闭上嘴,一起想办法!”
赵氏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下去,但脸上的绝望显而易见。
“爹,”苏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盐是肯定要买的,或者换。但我们没钱。”
苏明远沉重地点点头:“王老棍那里肯定有盐,但价格……恐怕不便宜。我们拿什么换?”他们现在除了几件破衣服和一条命,几乎一无所有。
“能不能……再去求求王里正,宽限些时日?”李慧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苏明远苦笑摇头:“他巴不得我们拿不出东西,好有借口进一步拿捏我们。求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等着浑身没力气,活活饿死冻死吧?”王氏也急了,声音带着哽咽。
一直沉默的苏青松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我明天开荒再卖力些,多清理点地,看能不能多换点黑面……或者,直接跟王癞子商量,换点盐……”
“不行!”苏明远立刻反对,“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再拼命了!而且那点黑面换盐,杯水车薪!”
绝望的气氛再次如同浓雾般笼罩下来。盐巴危机,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扼住了苏家生存的咽喉。
苏晚晚的大脑飞速运转。买,没钱。换,没物资。求,没用。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
她想起前世偶尔看过的一些关于古代土法制盐的零星知识,好像有什么“刮土淋卤”的说法?还有……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屋外那片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白色的荒原土地。这里的土地盐碱化似乎很严重,那些白霜……会不会……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萌芽。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父亲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爹,我好像……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有些地方的人,能从盐碱地里自己弄出盐来……虽然法子笨,盐也糙,但……或许能救急。”
苏明远猛地转头看向女儿,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自己弄盐?晚晚,你说的是真的?那书上怎么说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立刻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
“自己弄盐?”赵氏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这鬼地方还能自己出盐?晚晚丫头,你可别瞎说!”
苏秀秀也睁大了眼睛,满是怀疑。
李慧心和王氏则带着一丝期盼看向苏晚晚。
苏晚晚知道这事关重大,不能把话说满,她谨慎地说道:“我也只是记得个大概,好像是要收集那种带咸味的土,然后用水泡,过滤,再熬煮……成不成,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苏明远看着女儿坚定而清亮的眼神,心中天人交战。自己制盐?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但如果……如果真的有一线希望呢?
他环顾着家人因为缺盐而愈发显得萎靡不振的脸,尤其是伤重的父亲和三弟,还有年幼的小草,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涌上心头。
“好!”他重重一拍大腿,下了决心,“死马当活马医!晚晚,你把你知道的法子仔细想想!明天,我们想办法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