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沙粒还悬在半空,林昭已经迈步出了教堂门框。木门早就散了架,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把八荒戟往肩上一扛,脚步没停。腰间的铜铃温温的,像是刚睡醒的猫,贴着皮带轻轻晃,没响,也没震。
他知道,好戏在后头。荒镇远远地蹲在沙地尽头,几排歪楼夹着一条主街,招牌倒的倒,烂的烂,唯一亮着灯的是一家酒馆,招牌上写着“老陈酒铺”四个字,字迹歪得像喝醉的人写的。林昭眯眼看了两秒,嘀咕一句:“这年头,酒馆比庙都灵。”
他没走正街,贴着墙根绕过去。右臂的黑纹没再往上爬,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凉丝丝的,不疼也不痒。他心里有数——铃修好了,人也稳了,现在就差一个准信。
铜铃忽然一抖,短促一响。林昭立刻蹲下,手按在墙皮上。三秒后,一团黑影从头顶掠过,是只机械虫,外壳闪着蓝光,翅膀拍得嗡嗡响。它飞了两圈,没发现什么,掉头往镇中心去了。
“还真当自己是无人机大队?”林昭冷笑,起身拍拍灰,“查岗也不打个招呼,没礼貌。”
他继续往前,到了酒馆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门铃叮当一响,柜台后头一个老头正擦杯子,头发花白,胡子拉碴,围裙上全是油渍。他抬头看了一眼,眼神浑浊,手却稳,杯子继续擦。
“酒,最便宜的。”林昭甩出两枚古币,叮叮落在桌上。老头慢悠悠收钱,倒了一杯浑浊的液体,推过来:“自酿的,上头。”
林昭端起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这玩意儿比工地刷墙胶还冲。”
“能喝就行。”老头眼皮都不抬,“现在这世道,活着都算赚。”
林昭放下杯子,故意压低声音:“听说今晚有人要搞大事?守渊人的事,蓝月一升,地脉就开。”
老头手一顿,杯子没摔,抹布却掉在了地上。他慢慢弯腰捡起来,重新站直时,眼神变了,清明得像换了个人。
“你听得见铃声?”他问。
林昭没答,只是把手伸进怀里,轻轻碰了碰铜铃。
老头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从柜台下摸出半块陶片,放在桌上。陶片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上面刻着几道符文——林昭一眼认出,和他笔记本里记的第三组战技推演完全一致。
“今晚子时,古城祭坛。”老头声音压得极低,“柳教授要借蓝月之力,撕开地脉。你要是真听得见铃声,就别去送死。”
林昭盯着陶片:“有没有近道?能绕开守卫?”
“命只有一条。”老头摇头,“我已经说太多了。”说完,他转身进了后厨,门帘晃了两下,再没动静。
林昭坐在原地没动,手指在杯沿轻轻敲了两下。他知道,有些话不用说完,有些路,走着走着就通了。他起身离开,酒杯没动,古币也没要。刚走到街角,铜铃忽然又震了。这次不是短响,是长鸣。
悠远,绵长,像是有人在远处吹笛子。林昭闭眼,指尖贴上铃身,低声念:“示秘。”铃声一拐,指向镇北。
他循着感觉走,穿过两排破楼,最后停在一座塌了半边的祠堂前。门匾早没了,只剩个歪斜的门框,门口堆着瓦砾,像是没人来过几十年。
他拨开碎砖,底下露出几级石阶,往下延伸,黑得看不见底。“还挺会藏。”林昭摸出火折子,一吹,火苗跳起。
石阶潮湿,墙皮剥落,越往下,空气越冷。走了约莫二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密室,四面石壁上刻满了字,密密麻麻,全是古篆。
林昭走近一看,头皮一麻。这些字,全是他这些年在各地遗迹里抄录、推演、整理的笔记内容。有他破译的战技口诀,有他画的戟法轨迹图,甚至还有他写在本子角落的疑问批注——“第七式为何缺三转?”
全在这儿。而且,比他记得的还完整。他快步走到中央石台前,台面有个凹槽,形状眼熟。他掏出那张“中枢”图纸,嵌进去。
咔。一声轻响。整面西墙忽然亮起,浮现出一道动态投影——一杆长戟自天而降,戟尖划出三道弧线,最终劈向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八荒戟法第九式——断渊。
林昭屏住呼吸。这一式他只在祖传残卷里见过名字,从没见人使过。投影只演了起手部分,到第三转就断了,剩下三成空白。
“差一半啊……”他皱眉。他取出铜铃,按在石壁上。铃身微震,传出一阵低频波动,和投影的节奏完全一致。他闭眼,回想起青黛教他的那句古语口诀,低声念出。
石壁上的符文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是被点燃的灯。最后,一行小字浮现在投影下方:“后辈若至,切记——中枢非地,乃心。”
林昭猛地睁眼。“中枢不是地方?”他喃喃,“是‘心’?”
他脑子一转,立刻想到图纸上那个红点。不是建筑结构的中枢,而是仪式核心的隐喻?青黛留下的“心核”……难道指的不是某个机器零件,而是某种能量节点?
他正想着,铜铃忽然双响:叮、叮!敌意锁定。他立刻吹灭火折,闪身躲到石台后的暗格里。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个穿着村民衣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探测仪,一边扫一边说话。
“头说今晚不能出错,柳教授点名要青黛的‘心核’,说是启动仪式的关键。”
“那玩意儿不是早就碎了吗?”
“碎了也能拼,数据残片够用。关键是,守渊人后裔最近冒头了,得清场。”
“要不现在上报?”
“别急,先搜一圈,要是发现痕迹再……”
话没说完,其中一人忽然抬手,探测仪发出滴滴声。
“等等,这墙有能量残留。”
林昭屏住呼吸,手已经摸上了八荒戟柄。那人走近石壁,伸手去摸那些刚亮过的符文。
指尖刚触到墙面——铜铃忽然轻轻一震。不是警报,也不是示敌。而是一种极细微的共鸣,像是风吹过琴弦。那人的手猛地一抖,探测仪当场黑屏。
“怎么回事?”另一人冲过来。
“不知道,仪器……坏了?”
“赶紧换一个。”两人手忙脚乱地换设备,林昭却在暗格里眯起了眼。
他低头看了看铜铃,又看了看石壁。刚才那一下共鸣,不是巧合。铃和石壁之间,有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似乎能干扰敌人的设备。
他忽然笑了。“原来你还能兼职电磁脉冲?”他轻轻把铃收好,没动。门外两人搜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嘀咕着离开了。脚步声远去,密室重归寂静。
林昭从暗格里出来,走到石壁前,手指抚过那行小字。“中枢非地,乃心……”他低声重复,“那你到底在哪儿?”他抬头看向投影中断的位置,第九式“断渊”的残影还在墙上缓缓回放。他深吸一口气,把铜铃贴回石壁,闭眼,再次默念口诀。
这一次,石壁没有反应。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他睁开眼,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提笔写下:
“第九式,断渊——起手三转,缺后三变。先祖留字:中枢非地,乃心。疑与‘心核’相关。铃与石壁共鸣,可扰敌械。待解。”
写完,他合上本子,插回腰带。火折子重新点亮,他站在密室中央,看着那道残缺的投影,久久不动。然后,他缓缓抬起八荒戟,对着虚空,比出“断渊”的起手势。
金光未现,战意已起。门外风声掠过,像是有人在低语。林昭没回头他只是把戟收回,靠在墙边,盘膝坐下。
“来吧。”他轻声道,“谁先动,谁就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