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台阶上轻轻滚动,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青黛的指尖还贴在林昭颈侧,能感觉到他脉搏微弱得几乎抓不住。她没敢松手,铜铃的双响还在识海里回荡,短促、急切,像两记敲在脑门上的鼓点。
她知道,敌来了。下一瞬,裂缝深处涌出一团黑雾,不是烟,也不是尘,而是实实在在把光“吃”进去的东西。三步之外,人影就模糊了,连青铜柱上的符文都黯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一口一口舔掉了光亮。
青黛没犹豫,直接扑上去把林昭按倒,整个人横在他背上。几乎是同一刹那,三道细如发丝的红光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冲锋衣“嗤”地破开三道口子,皮肤火辣辣一疼,像是被烧红的针扎了一下。
她咬牙,借着下扑的力道滚进断裂的铜柱之间,背靠着冰冷的青铜墙,喘了口气。左手迅速从袖中滑出三枚银针,指尖一弹,钉入地面。针尾微微震颤,她闭眼感应——地脉残流被扰动,前方至少十人,呈扇形压来,脚步轻,但节奏一致,不是散兵游勇。
“科技队……”她低声骂了句,“这地方连空气都锈了,你们还敢带激光?”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红光射来,打在铜柱上,金属瞬间发红,冒出一股焦味。青黛缩了缩脖子,抬手把最后一层药囊封皮撕开。指尖血珠渗出,抹在香囊口,轻轻一吹。
一股淡金色的雾气散开,像是晨光穿过竹林的味道,带着点薄荷的凉。黑雾被推开三丈,视野恢复。林昭还在昏,呼吸浅得像快断的线。她伸手探他心口,铜铃贴着皮肤,还在震。她咬牙,一针扎进他颈侧穴位,力道不轻。
“醒过来!你再睡下去,咱俩就得在这儿当考古标本了!”林昭猛地抽了口气,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眼睛睁开一条缝,金光一闪,又迅速褪去。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右手本能地按住胸口,锈铃“嗡”地轻响,识海里炸开一段零碎画面——重庆老宅的灰墙、泛黄的战歌手稿、血写的符阵,还有个戴单片眼镜的男人,站在火光里念咒。
他喘了两下,撑着地想坐起来,手一软,差点栽回去。
“别硬撑。”青黛把骨笛塞进他手里,“虽然裂了三道,但还能震两下,吓唬人够用。”
林昭摇头,把笛子推回去:“你留着保命。”他撑着八荒戟,一点一点站起来,膝盖发抖,但站住了。右臂的石纹还在,半透明,像冻住的河底裂纹,可这次没往上爬。
他盯着前方黑雾,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有意思?”
黑雾缓缓分开,一个人走出来,三件套西装干净得像是刚从会议室出来,皮鞋一尘不染。左眼戴着单片眼镜,镜片泛着幽蓝的光,底下瞳孔却是血红色的。他右手垂着,袖口下隐约有金属光泽,还滴着一点绿油油的液体,落地就腐蚀出小坑。
“林昭。”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讲课,“三年前学术会上,你说古道图里藏着‘守渊人’的钥匙。我当时说你疯了。现在看来,是你对了。”
林昭眯眼:“你是柳书云?那个写论文说‘神话是古人脑洞’的柳教授?”
“曾经是。”柳书云抬手,身后十名黑衣人同步举枪,枪口泛红,锁定林昭心口,“但现在,我更相信亲眼看见的东西。比如你胸口那枚铃,比如你手臂上的纹——还有,你从哪儿拿到的龟甲?”
“龟甲?”林昭一愣,“什么龟甲?我连乌龟壳都没摸过。”
柳书云轻笑:“别装了。你从重庆地宫带出来的那块,背面刻着‘血契归主’四个字。它现在在哪儿?”
林昭脑子一炸。重庆地宫?他确实去过,但那是三年前的事,连青黛都不知道细节。这人怎么……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暗袋——那里有块巴掌大的青铜片,是他从地宫石台捡的,一直当纪念品带着。可这会儿,铜铃突然长鸣,不是双响,而是持续不断的低震,像在催他。
他猛地反应过来:这铃,是在提醒他别信这人。“你管我有没有龟甲,”林昭冷笑,“先说你这身皮是哪家厂子出的?机械飞升挺时髦啊,改名叫赛博孟婆?”
柳书云没动怒,只是抬了抬手。身后三人枪口微调,目标转向青黛。“我可以只带她走。”他说,“你交出龟甲,她活,你若反抗——”他顿了顿,“她会变成第三个实验体。”
青黛冷笑:“第二个是谁?”
柳书云没回答,但镜片后的血瞳闪了闪。
林昭握紧八荒戟,石纹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东西在皮下爬。他忽然咧嘴一笑:“你猜,我为啥一直没交?”
“因为你不信我?”柳书云问。
“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啥。”林昭猛地抬手,八荒戟横扫,“但我知道——你这人,味儿不对。”话音未落,戟风扫出,黑雾被撕开一道口子。柳书云后退半步,右臂义肢“咔”地弹出一截刀刃,绿液滴落,腐蚀地面。
“敬酒不吃。”他冷声,“那就尝尝我们的‘迎宾礼’。”
十支枪同时充能,枪口红光连成一片。青黛反手抽出骨笛,尽管裂痕触目惊心,她还是横在唇边。指尖一颤,吹出半声短音,九尾狐影在身后一闪,随即溃散。她脸色一白,嘴角溢出血丝。
林昭却在这时抬手,把铜铃按在八荒戟上。“嗡——”铃声与戟身共振,一道蓝光顺着戟纹蔓延。他低吼一声,戟尖点地,蓝焰炸开,形成半圈火墙,挡住第一波激光。
“走!”他冲青黛喊,“往裂缝里撤!”
“你疯了?那下面——”
“下面有东西在叫我们!”林昭打断她,“铃声从进这门就开始响,现在是长鸣!它不是警告,是导航!”
青黛咬牙,一把拽住他胳膊:“那你别站着当活靶子!”
两人刚往后退两步,柳书云突然抬手,义肢刀刃甩出一道绿光,直取林昭后心。青黛反手掷出三枚银针,空中撞上绿光,爆开一团毒雾。
“下次别用牙签砸坦克。”林昭喘着气,却笑了。
“那你别总站我前面。”青黛回瞪,“我可不想再给你收尸。”
柳书云冷冷看着两人退到裂缝边缘,黑雾翻涌,铜铃长鸣不止。他抬手,机械小队停止进攻,只围成半圆,封锁退路。
“林昭。”他声音沉下来,“龟甲不属于你。它认主,只认血契之人。你若执迷不悟,下一次,我不会只派十个人。”
林昭扶着戟,冷笑:“那你多带点电池来。我这铃,还挺费电的。”
柳书云转身,身影没入黑雾。机械小队同步后撤,脚步整齐,像是被一根线牵着。
青黛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低声问:“他到底是谁?”
林昭没答。他低头看着铜铃,铃身腐蚀得更厉害了,边缘像被啃过一样。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暗袋摸出那块青铜片。
铜片表面原本只有些模糊纹路,可这会儿,竟浮现出几道细线,正缓缓拼成一只龟的轮廓。
他瞳孔一缩,青黛凑过来一看,倒吸口气:“这……这不是古篆,是活的。”林昭手指一抖,铜片差点掉落。就在这时,铜铃突然震得更猛,长鸣声里,夹着一丝极短的双响。
他猛地抬头,裂缝深处,有光。不是火,不是电,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像是从地心渗出来的光,正顺着阶梯缓缓向上爬。
青黛拽他袖子:“那光……在动。”
林昭握紧八荒戟,石纹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骨头里醒来。他盯着那光,低声道:“它不是在动,它是在……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