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声轻响过后,腥甜气味像藤蔓一样缠上来。林昭一只脚踩在梯子上,没再动。他能感觉到青黛站在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呼吸很轻,但袖口有细微的电流声在跳。
“刚才那一下,不是机器开机。”他说。
“是心跳启动器。”青黛接了话,指尖一转,银针滑回袖中,“某种生物反应堆开始供能了。”
林昭没回头,只是把八荒戟从背后卸下,横在胸前。戟尖古篆微微发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另一只手摸出考古笔记,翻到上海地图那一页——金光坐标还在闪,但频率变了,从原先的规律脉动,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搐式闪烁。
“这地方不欢迎活人。”他合上本子,“可咱们偏偏是最难死的那种。”
话音落,他正要往下迈,忽觉掌心一烫。识海里,锈铃轻轻一震——短促一响。
险。他立刻抬手,挡住身后的青黛。下一秒,头顶那盏昏黄壁灯“啪”地炸开,碎片还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气流卷住,悬停在半空。接着,整条巷子的梧桐树同时抖了一下,树叶沙沙作响,仿佛被风吹过,可空气一丝未动。
“不对劲。”林昭低声道,“树比我们先知道我们要走哪条路。”
青黛已经靠墙站定,手指贴地,一缕代码流顺着指尖渗入砖缝。几秒后她收回手,眉心微蹙:“地下管网的数据流反向渗透上来了。它们在模拟民国时期的电力系统,但频率偏高百分之七点三——是用来干扰神经信号的。”
“所以刚才那阵风,其实是电波扫过?”林昭咧了下嘴,“挺会玩啊,拿老上海风情当滤镜,底下跑的是洗脑程序。”
他转身看向医学院方向。那栋灰白色建筑静静立在街角,窗户整齐排列,玻璃干净得不像这个年代该有的样子。门口挂着一块铜牌,字迹斑驳,依稀能辨认出“圣仁医学院”几个字。
“你真记得这儿?”他问。
青黛盯着那扇漆木大门,眼神有一瞬的恍惚:“我记得走廊里的药香,还有每周三下午的解剖课铃声……但我没学过医。”
“那你现在去配点安神汤,看能不能把自己治好。”林昭拍了拍她肩膀,“我守外面。”
青黛瞪他一眼,却还是朝侧门走去。林昭靠着墙,看着她推门进去,身影消失在阴影里。他自己则蹲在台阶边,掏出战术包里的检测仪,对准地面扫了一圈。
数值正常得离谱,“越是干净,越说明有人天天打扫。”他自言自语,“打扫什么呢?血迹?还是记忆?”
半小时后,青黛从药房窗口探出头来。“进来吧,药快好了。”
林昭走进屋时,一股浓郁草药味扑面而来。药炉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珠。青黛正在研磨一味药材,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碰这些东西。
“白芷、茯神、龙骨、琥珀……古方‘宁魂散’。”她头也不抬,“用来镇压躁动魂魄的。”
“谁的魂魄?”林昭环顾四周,“这屋里连个蜘蛛网都没有,哪来的怨灵?”
“不是怨灵。”青黛停下动作,指尖银针无意识轻颤,“是被种进植物里的意识碎片。我刚发现,院子里那些梧桐树的年轮结构异常,每圈间隔时间不规则,像是被人强行催熟过。”
林昭走到窗边,往外一看。院中六棵老梧桐围成一圈,枝干扭曲如绞索。其中一棵靠近墙根的树皮上,赫然浮现出一张模糊人脸——眼睛闭着,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哟,还认生。”林昭伸手敲了敲玻璃,“兄弟,想聊天直说,装树怪挺累的吧?”
话音未落,窗外那张脸忽然睁开眼。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灰白色的雾。林昭反应极快,一把将青黛拉离窗边。几乎同时,那棵树的枝条猛地抽动,一根细枝“嗖”地穿透玻璃,直插桌面,钉住了还没倒完的药碗。黑色药液顺着裂缝滴落,在铜盆里发出“滋滋”声响,腾起一股黑烟。
“好家伙,连中药都能下套?”林昭冷笑,“现在的反派都学会用养生局设伏了?”
青黛盯着那截断枝,脸色沉了下来:“这不是普通的药引污染。有人用守渊人骨粉混入土壤,激活了树木的神经突触。这些树,是活着的监视器。”
“而且还是包年会员,全天候在线。”林昭走向门口,“我去会会这位绿化办主任。”
他绕到院中,蹲在那棵人脸梧桐下,拨开腐叶和泥土。树根盘结处,地面露出一块石板,上面刻着三个字——
柳书云。字迹边缘渗出淡绿色黏液,正缓缓蠕动,像是活物在呼吸。
“哟,还留名了?”林昭掏出手机拍了张照,“下次刻碑记得打草稿,这字写得跟鸡爪扒的一样。”
他正要伸手去抠那块石板,忽然嗅到一股浓烈药香随风飘来。不是刚才药房里的味道,而是混合了檀香与甘草的气息,闻着让人头脑发晕,胸口泛暖。
“别吸!”青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可已经晚了。林昭只觉得膝盖一软,眼前景象开始扭曲。他看见自己站在一间教室里,黑板上写着“人体解剖学”,台下坐着一群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有个背影很像青黛的女孩转过头,冲他笑了笑。
“留下来……陪我……”她的声音轻柔得像风。
林昭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他踉跄后退,靠在墙上,才发现自己差点跪下去。而刚才那股香气,竟来自树根缝隙里渗出的一缕淡烟。
“迷情蛊香阵?”他喘了口气,“谁这么恶趣味,拿相亲角那一套对付修仙的?”
青黛冲过来,一把拽住他后领往回拖。一根树根从地下窜出,擦着她小腿掠过,钉进墙砖。她反手甩出三枚银针,精准刺入根部关节,蓝光炸开,藤蔓焦黑萎缩。
“他们用医药气息掩盖妖息。”她喘着气,“让你放松警惕,等你神志松懈,就被植物神经同化,变成下一具‘活体标本’。”
“那我刚才看到的课堂……”
“是你潜意识里最想回去的地方。”青黛抹了把鼻血,“安心,你没动心,不然现在已经被缠成木乃伊了。”
林昭咧嘴一笑:“我要是真动心,也该梦见考古现场,铲子挖出金砖那种。”
他闭上眼,催动锈铃共鸣。识海中,铃音轻震——先是长鸣,继而双响!
秘中有敌。他睁眼,迅速翻开考古笔记,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上去。血迹蔓延开来,显出一幅地下结构图:树根与排水管交织成网,层层叠叠通往深处,最终汇聚在一个封闭空间,门口画着一个醒目的红叉。
“找到了。”他指着图纸,“这才是真正的入口。”
就在这时,墙角一处排水口铁栅突然震动起来。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低沉的机械杂音。
“林教授。”那声音从管道深处传来,带着笑意,“你以为这是医院?这是孵化场。”
林昭眯起眼:“血刀。”
“每一株草,每一片叶,都吸过守渊人的血。”那声音继续道,“你们踩的土,喝的风,呼吸的空气……全是养料。”
话音未落,最近一棵梧桐树干猛然裂开,一只由藤蔓与碎骨拼接而成的巨爪破皮而出,直抓青黛面门!
青黛旋身避让,袖中银针连射三枚,钉入巨爪关节。蓝光炸裂,藤蔓焦黑,骨架崩解。可碎屑落地后仍在蠕动,重新聚形。
林昭一脚踩碎残骸,戟尖挑开排水口铁栅。锈铃再度轻鸣——短促一响。
示险未除,他盯着幽深管道,低声说:“他们不想我们进去,就越要进。”
转身看向青黛:“你还能压制毒素?”
青黛抹去鼻血,点头:“只要不碰核心阵眼,我能撑住。”
林昭收戟入背,弯腰钻入管道入口。潮湿的冷风迎面扑来,带着腐叶与药渣混合的气息。他爬了不到五米,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滴水声。
滴。
滴。
滴。
节奏稳定,却与心跳完全同步。他停下,伸手摸了摸管壁——指尖沾上一层滑腻液体,暗红色,在战术手套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