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锋,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迸溅!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最终,
雍王极具压迫感地冷哼一声,猛地一拂衣袖,转身,不再多看裴毅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利落地登车而去,留下一个冷硬决绝的背影。
裴毅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辆远去的玄色马车,面色难看至极,紧抿的嘴唇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场短暂却火药味十足的交锋,尽数落在一直悄然关注的骆静眼中、耳中。她心中暗惊,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雍王竟会如此直接、甚至可说是失礼地当众贬低裴毅的笛声?是因为单纯不喜裴毅此人及其背后的势力?
还是……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那曲子与她有关?他竟连这般细微的、她自以为隐秘的关联都注意到了?
这份洞察力与掌控欲,简直可怕!
次日清晨,镇西侯府的女眷们收拾停当,准备启程回府。临行前,嘉盛大长公主却特意派了身边一位颇有体面的嬷嬷过来,
笑吟吟地传话,说公主请骆大小姐过去说几句话。
骆静心中微动,整理了一下衣饰,随着嬷嬷去了大长公主下榻的、更为精致宽敞的禅院。
院内花木扶疏,陈设清雅。大长公主正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边小几上放着一盏清茶,气度雍容。
见到骆静进来,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招手让她近前,拉着她的手在榻边坐了,语气亲切:
“静丫头,过来坐。昨日仓促,人多眼杂,也未能与你好好说说话。下月初三,是上巳节,
本宫在城西的玉鸣山别院设了个小范围的探春野宴,请的都是些相熟的夫人小姐,图个清静雅致。
你届时定要过来,陪本宫说说话,解解闷。”
这无疑是极高的荣宠和脸面,意味着正式将她纳入了顶级社交圈的视野。骆静连忙起身,
敛衽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臣女谢殿下厚爱!殿下如此抬举,臣女受宠若惊。
届时定当准时赴约,聆听殿下教诲。”
“好好好,快起来,不必多礼。”大长公主笑着虚扶了一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她,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对了,静丫头,本宫记得你前些年是在南边的昭明庄子养病?
那边气候水土可还适应?”
骆静心中微微一动,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抬起眼,目光清澈,
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怀念与感激:“回殿下,昭明庄子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山明水秀,民风淳朴,
于养病倒是极好的。尤其……臣女在庄上时,有位比邻而居的冯夫人,性情极为温和娴静,
且精于音律,尤擅吹笛,笛声清澈空灵,对臣女这孤身在外的小辈颇为照拂,常与臣女隔墙以琴笛相和,
消遣时光,让臣女感念至今。”
她微微停顿,观察了一下大长公主的神色,见她听得认真,便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性的不确定:
“臣女依稀记得……仿佛听庄子上的人提起过,这位冯夫人,似是……与已故的驸马爷家中有些远亲?
不知是否臣女记错了?臣女归京时仓促,未及与冯夫人好好告别,心中时常挂念。也不知……
殿下可否方便,若有机缘,代为转交一份臣女备下的薄礼,聊表昔日邻里照拂之情?”
大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动作细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脸上和蔼的笑容未变,但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妙、复杂难辨的神色,快如浮光掠影。
她轻轻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笑了笑,语气依旧温和,
却带着一种模糊的、刻意的轻描淡写:“冯夫人啊……嗯,是有这么个人。论起来,确实是驸马一位远房族侄女。
那孩子……性子是顶好的,温柔娴静,就是……嗯,心思有些特别,喜好也与寻常内宅妇人不同,
不爱那些针线女红,反倒……尤其喜爱船只,常爱乘船四处游历,领略江河风光,过着……近乎半隐居的生活,
踪迹飘忽。你的这份心意,本宫会记在心上,派人留意着。若有机缘碰上,定当替你转达。
只是她行踪不定,何时能送到,却是不好说了。”
喜船?四处游历?踪迹飘忽?这描述……含糊其辞,避重就轻,完全不像是在说一个寡居的、需要避嫌的妇人!
骆静心中疑窦丛生,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但她面上丝毫不露,只是适时地露出感激和一丝理解的遗憾:
“有劳殿下费心记挂。冯夫人雅人深致,非常人可及,臣女明白。只要殿下知晓臣女这份心意,臣女便安心了。”
回府的马车上,骆静将与大长公主的对话,特别是关于冯夫人的部分,低声告诉了心腹秋月。
秋月也蹙起了秀眉,低声道:“小姐,这位冯夫人……听公主这口气,怎么透着股古怪?
一个寡居的夫人,怎会如此‘喜船’、‘漂泊’?这……这听着倒像是形容那些行走江湖的男子……
莫非……这位冯夫人的身份,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骆静抬手,指尖轻轻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沉静如水,声音压得极低: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深究,更不可对外人提起只言片语。既然公主殿下答应代为转交,我们心意到了即可。
有些人和事,如同雾里看花,知道得太多,窥探得太深,反而不美,恐招祸端。”
或许,那位曾与她隔墙以乐声相伴的“冯夫人”,其真实的身份与处境,远非她所以为的那般简单。
但眼下,这团迷雾并非她有能力也无需去拨开的。雍王与裴毅之间那看似因笛音而起的微妙敌意,
侯府内白氏步步紧逼的算计,才是她需要集中全部精力应对的、近在咫尺的惊涛骇浪。
时近二月末,春意渐深,庭院中的花草抽枝发芽,一派生机勃勃。然而,镇西侯府后宅的气氛,
却并未因这暖春而变得和煦,反而因一场关于夏季份例衣裳的分配,再次暗流涌动,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