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着长孙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心中又是气又是悲,本欲斥责他几句,
但见他言辞“恳切”,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终究不忍拂了他的“孝心”,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许,让他上了后面跟着的一辆青帷小车。
车驾缓缓驶出侯府,行至繁华喧闹的西市大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就在马车经过瑞锦阁那气派的门脸时,骆辰突然命车夫停下。
他快步走到老夫人马车前,隔着车窗,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忧心忡忡的焦急:“祖母!孙儿方才忽然想起一桩要紧事!关于……
关于南姨娘回府安置的具体章程,有些细节……孙儿觉得还需与您细细商议一番!毕竟……
毕竟她如今已有了身孕,关乎骆家子嗣,万万马虎不得!此处离府已远,折返不便,能否……
能否请祖母恩准,让孙儿上车,与您细说?也免得耽搁了去万家的时辰。”
南姨娘?那个外室?老夫人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心中涌起极大的不悦和警惕。
她本能地想要严词拒绝,但骆辰言辞“恳切”,句句不离“骆家子嗣”,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若强行驱赶,难免惹人非议,显得她这祖母不近人情。
她沉吟片刻,终究勉强压抑住不快,沉声道:“上来吧。”
骆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连忙登上马车。
车内空间本就不大,骆辰上车后,并未急切地谈论什么南姨娘的细节,反而东拉西扯,从天气说到街景,
又从街景说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家族琐事,眼神却不时飘向窗外。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恰好再次行至瑞锦阁正门前时,骆辰忽然指着窗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夸张的惊喜:“
祖母您快看!容表妹的铺子就在这儿!门面可真气派!听闻她经营有方,这瑞锦阁如今在京中名声鹊起,盈利颇丰呢!也算是……
也算是为我们侯府增光添彩了!”
话音未落,早已等候在店门口、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堆满热情笑容的白慧容,
如同早就排练好一般,立刻带着两个丫鬟迎了上来,巧笑倩兮,声音甜得发腻:
祖母!辰表哥!真是巧啊!您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快请进店里喝杯热茶,歇歇脚吧!
容儿刚到了一批上好的江南软烟罗,轻薄透气,正适合如今这时节穿,还想请祖母您老人家给掌掌眼,挑挑花样呢!”
老夫人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巧遇”!她脸色一沉,当即就要开口拒绝:
“不必了,老身还要赶去万家探望病人,不便耽搁……”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骆辰和白慧容已然一左一右,“热情”地搀扶住了她的手臂。
骆辰口中说着:“祖母,就进去坐片刻,喝口茶润润喉也好,不耽误多少工夫。”
白慧容则更是半推半就,几乎是用身体挡住了老夫人的去路,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祖母~就一会儿嘛!容儿都想死您了!您就疼疼容儿嘛!”
两人一唱一和,态度“殷勤”得令人难以推拒,力道更是暗中用上了几分。
街面上人来人往,已有好奇的目光投来。若老夫人此时强行挣脱呵斥,势必会引起围观,更坐实了“侯府内部不和”、
“祖母苛待孙辈”的流言。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被两人半是搀扶半是强拥着,
脚步踉跄地“请”进了瑞锦阁那扇沉重的、雕花精美的红木大门。
留守在老夫人马车旁的丫鬟香苒(此人实则是白氏早年安插在慈晖堂的眼线),
眼见老夫人被“请”进店铺,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对车夫急声道:“我……
我内急得厉害,憋不住了!去对面巷口的茅房方便一下,去去就回!你守着车!” 说罢,不等车夫回应,
便一溜烟似的,不是奔向对面的巷口,而是朝着镇西侯府的方向,飞快地跑了回去报信!
香苒一路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冲进文绣院,也顾不上行礼,
直接扑到骆静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演技十足:“大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老夫人……老夫人被大少爷和表小姐强拉着进了瑞锦阁!
进去好一会儿了都没出来!奴婢……奴婢担心他们没安好心,会对老夫人不利啊!”
骆静此时正在临摹一幅工笔花鸟,闻言,笔尖恰到好处地一顿,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突兀的污迹。
她放下笔,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与“焦急”之色,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什么?竟有此事?祖母年事已高,怎能被他们如此纠缠?备车!立刻备车!我亲自去接祖母回来!”
她心中冷笑:果然如此。香苒的“及时”报信,正在她的算计之中。
这出戏,需要她这个“关心则乱”的孝顺孙女亲自登场,才能将效果最大化,也让某些人……彻底暴露。
当骆静乘坐的马车急匆匆赶到瑞锦阁门前时,老夫人正好在白慧容和骆辰的“陪同”下,从店内走出来。
老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紧紧抿着嘴唇,显然强压着怒火。
而跟在她身后的骆辰和白慧容,脸上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计划得逞般的得意,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期待着什么好戏上演的诡异神情。
“祖母!”骆静连忙上前,一把搀扶住老夫人的手臂,目
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确认无恙后,语气带着真切的担忧,“您没事吧?可曾受了惊吓?”
老夫人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直到驶离了喧闹的西市,
老夫人才沉着脸,压低声音对骆静道:“辰哥儿一路纠缠不休,说的尽是些鸡毛蒜皮、不着边际的话。
慧容那丫头更是古怪,表面上不停炫耀铺子如何赚钱,如何为侯府增光,
可眼神飘忽,几次三番都想引我去后院库房看什么‘新到的极品料子’,
都被我借故头晕、要透气推脱了。我总觉得……那店铺后院,怕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