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修还是头一次被妃嫔,如此直白地夸赞容貌气度。
不由得失笑,故意反问道:
“爱妃此言,倒是新鲜。莫非是觉得朕平日里身着龙袍、高居御座时,便不英俊、不迷人了?”
温珞柠娇嗔地撅了撅嘴:
“陛下这可是冤枉嫔妾了!嫔妾何曾有过那般大不敬的想法?
只是陛下平日临朝听政,君威如山,天颜咫尺,气势迫人,嫔妾等远远仰望,心中唯有敬畏惶恐,谨守本分。
哪敢如现在这般并肩同乘、细细打量陛下的风姿?
今日陛下换上常服,温和近人,如沐春风,嫔妾心中放松,才敢……才敢僭越多说两句真心话嘛。”
顾聿修看着她这副娇憨自然的模样,朗声笑道:
“好好好,是朕曲解了爱妃的意思,冤枉了你,爱妃今日想如何,朕都依你,算是赔罪,可好?”
温珞柠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立刻顺杆爬:
“陛下金口玉言,那可说定了!
嫔妾……嫔妾想去醉仙居用午膳,他家的八宝葫芦鸭,是京中一绝。
鸭皮烤得金黄酥脆,如同琥珀,鸭肉鲜嫩多汁,腹中八宝馅料香醇软糯,嫔妾入宫前最爱吃了。
每每想起,都馋得直流口水呢。”
顾聿修见她毫不做作,心思单纯明快,更觉畅快,点头应允:
“这有何难?今日午膳,便定在醉仙居。
朕也尝尝,能让爱妃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的八宝葫芦鸭,究竟是何等神仙滋味。”
他又体贴问道:
“除了醉仙居,爱妃可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或是想买些什么?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钗首饰?
今日尽可随心所欲,朕替你付账。”
温珞柠却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回陛下,嫔妾对这些身外之物倒没什么执念,平日里也用得简朴。
能出来走走,看看这街市繁华,人烟阜盛。
再去醉仙居解解馋,于愿已足矣。”
她本性不喜喧闹,从前在家时,便不像别家闺秀那般热衷于逛铺子、选首饰,更爱独处看些闲书。
顾聿修目光深邃了些许,忽然问道: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爱妃……就不想去见一见亲人?
比如,你那位聪慧能干的姐姐?
朕听昭华一直在提起,荣安乡君近日又新出了些别致的绣品花样......”
温珞柠眼睛骤然一亮,惊喜与期盼几乎要溢出来,脱口而出道:
“陛下……陛下允准嫔妾去见姐姐吗?”
她进宫三年多,与姐姐温羡筝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且都是在宫规森严的场合,何曾有过这般自在相见的机会?
若真能去见姐姐,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也比吃十只葫芦鸡更让她开心!
顾聿修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泛起一丝柔软的涟漪。
含笑点头:
“自然。
荣安乡君乃朝廷敕封的义商,于平凉赈灾有功,爱妃姐妹相见,叙叙家常,亦是人之常情。
正好朕也有些事情要和荣安乡君谈谈。
待用完午膳,朕便陪你去玲珑阁走走,如何?”
“嫔妾……嫔妾谢陛下隆恩!”
温珞柠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顾聿修抬手虚扶住。
“坐好,宫外不必拘这些虚礼。”
他语气温和,纵容道,“今日,朕陪你好好逛逛这京城。”
不过,温珞柠心里渐渐有了些模糊的轮廓。
影影绰绰。她暗自思忖,陛下今日特意安排微服出宫,銮驾轻简,恐怕本意并非单纯陪她散心解闷。
更像是……借着她探望姐姐的名头,要去那玲珑阁走一趟。
顾聿修身为天子,若想见姐姐温羡筝,大可一道旨意宣其入宫觐见,何等直截了当?
然而那般阵仗,势必引人注目,朝堂后宫多少双眼睛都会盯着。
想来,陛下是不愿将此事摆在明处,惹来不必要的猜疑和风波,才用了这般迂回含蓄的法子。
借她这层不引人注目的姐妹关系作掩护,悄然前往。
只是……陛下亲自去见姐姐,所为何事呢?
姐姐虽被敕封为荣安乡君,享朝廷俸禄,说到底,仍是商贾之身。
士农工商,位列末等。
除了善于经营、能为朝廷筹措银钱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九五之尊纡尊降贵、亲自前往商议的机密要事?
莫非……朝廷近来又有哪里急需用钱,边关军饷?河工赈灾?、
陛下是想让姐姐再暗中捐输一笔巨款,以充国库?
可姐姐前番为平凉灾情已捐出百万之巨,纵有金山银山,家底丰厚,又能经得起几次这般倾囊相助?
长此以往,岂不坐吃山空?
温珞柠越想,心头越是笼上一层疑虑与隐隐的担忧。
仿佛揣了个闷葫芦,七上八下。
她带着这一肚子的狐疑,跟随顾聿修的车驾来到了京城商贾云集、铺面林立的太平街。
玲珑阁的总号便坐落于此。
门面阔大,黑底金字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的马车虽装饰华贵,但在这条往来皆是非富即贵的街道上,倒也并不十分扎眼。
马车并未停在正门,而是绕至后巷一处僻静、仅供伙计货物进出的小门。
李综全上前叩响了门环。
应门的是个面生的小伙计,约莫十五六岁年纪。
见来人衣着体面,气度不凡,身后停着的马车虽不张扬却透着贵气,态度便十分恭谨,躬身问道:
“不知贵客临门,有何贵干?要找我们庄里哪位管事?”
李综全脸上堆起和气的笑容:
“劳烦小哥通传一声,就说是荣安乡君的妹妹前来探望。”
小厮悄悄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心下疑惑。
东家的妹妹?
嫡亲的那位不是早已入选进宫,成了宫里的娘娘了吗?
难道是另外两位关系疏远、同父异母的继妹?
听说前阵子东家的父亲和继母还来闹过一场,莫不是见玲珑阁如今声势不同往日,又想借着姐妹名头来打秋风、修复关系?
或是另有所图?
他不敢怠慢,忙道:
“贵客请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禀我们东家。”
说罢,转身小跑着穿过堆满绸缎布匹的后院,往账房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