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珍瑶今日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煞费苦心的打扮。
一头乌发梳成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云鬓梳理得纹丝不乱,发间簪着一支精巧别致的珍珠蝴蝶步摇。
蝶翼以细如发丝的金线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
鬓边还插了几朵新鲜的粉色蔷薇花,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先是迈着弱柳扶风般的步子,走到温秉权和张氏面前,柔声细语地行礼:
“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声音娇柔婉转,如同出谷的黄莺,带着刻意的甜腻。
随后,她仿佛才恍然发觉主位上还坐着旁人,脸上立刻浮现出惊慌与羞涩。
连忙转向顾聿修的方向,深深福下身去。
姿态婀娜,腰肢柔软,将少女面对尊贵之人时,应有的娇怯、恭敬与无措演绎得淋漓尽致。
显然是经过了反复的演练。
“臣女温珍瑶,不知有贵客驾临。
冒昧前来奉茶,惊扰尊驾,实在罪过,还望尊驾恕罪。”
她双手将茶盘举过头顶,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连同精巧的锁骨,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
身子还配合着话语微微瑟缩颤抖,愈发显得柔弱堪怜,楚楚动人。
不过,这样的伎俩,在宫帷之中,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顾聿修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更懒得给予半分回应。
温珍瑶举着茶杯的手渐渐有些僵硬酸痛,心中也开始发慌。
张氏在一旁看得心急,忙不迭地上前一步,解释道:
“陛下恕罪,这是臣妇的小女,闺名珍瑶。
这孩子自小就乖巧懂事,最是孝顺不过。
定是听闻陛下天恩驾临寒舍,心中仰慕激动,特意去取了今春的云雾毫仙茶,想着来敬奉陛下。
聊表我们温家上下对陛下的一片赤诚敬意和感激之心。
绝无冒犯之意,还望陛下海涵!”
温珍瑶将头埋低了几分,捧着茶盘的双手举得更高。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悄悄抬起,欲语还休地飞快瞥了皇帝一眼,又迅速垂下,脸颊飞起两抹红晕。
这一番精心设计的做作表演下来,厅内人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温珍瑶身上。
温珞柠看着继妹那矫揉造作、刻意卖弄风姿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不仅是为温珍瑶个人感到羞愧,更是为整个温家感到无比的难堪!
顾聿修依旧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看温珍瑶第二眼。
只是随手端起了自己面前案几上那盏尚未喝完的龙井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这个动作虽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他拒绝了这杯由少女处心积虑奉上的云雾茶。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温珍瑶举着茶盘,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泛起一丝失措的苍白。
张氏眼见女儿捧着茶盘进退维谷,而皇帝陛下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心中顿时急如火燎,暗骂女儿不争气。
要不是她自己年纪大了,姿色不再。
真想以身代之,亲自示范该如何媚惑男人的心!
随后,她悄悄侧过身,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用指甲狠狠拧了一把亲生女儿胳膊内侧的软肉。
递过去一个“机不可失”的狠厉眼色。
温珍瑶吃痛,心神一凛。
将母亲事先叮嘱的步骤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便端着摆有青玉茶盏的紫檀木托盘,作势要向皇帝陛下的案几前奉茶。
不过,就在她抬脚的瞬间。
意外,或者说,在她母女二人算计中理应发生的意外,以一种更为直接的方式上演了!
温珍瑶仿佛因初见天颜,心慌意乱。
脚下被自己那身,为了显得飘逸而特意做得过分冗长的裙摆一绊。
整个人娇弱无力地向前一倾,直直地朝着主位之上的顾聿修怀里,扑了过去!
温珞柠被这明目张胆的一幕惊呆了。
她这个继母和继妹,究竟是昏了头,还是把九五之尊当成了什么?
是当作了戏文里,能被拙劣的投怀送抱,轻易打动的风流才子?还是视作了她们可以随意算计、妄图攀附的对象?
她们难道天真地以为,只要这般不顾廉耻地扑上去抱一下,制造一点肌肤之亲的由头。
陛下就非得纳她温珍瑶为妃不可吗?
当真是愚蠢至极!
站在皇帝侧后方的昭华公主,更是嗤笑出声。
她双臂环抱,凤眸中满是鄙夷和不屑,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甚至用绢帕掩了掩口鼻。
生怕那温珍瑶身上的脂粉俗气沾染到了自己身上。
而就在温珍瑶即将触碰到皇帝衣袍的刹那。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闪至。
是一直如磐石般侍立在皇帝侧后方的侍卫统领。
他眼中寒光一闪,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右腿抬起,一记精准凌厉的侧踹,直接印在了温珍瑶的肩侧。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温珍瑶一声短促的痛呼。
她整个人向后踉跄着倒摔出去,手中的托盘和茶盏脱手飞出,在地上摔得粉碎,香茗泼溅一地。
温珍瑶跌坐在地,云鬓散乱,珠花歪斜,精心梳理的发髻塌了一半。
浅樱色的衣裙沾满了茶渍和水痕,肩头火辣辣地疼。
她呆呆地望着挡在皇帝身前的侍卫统领,眼中只剩下无比的惊恐与后怕。
昭华公主轻轻拍了下手掌,低声道:
“自取其辱!”
张氏也被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吓傻了,呆立片刻才反应过来,慌忙扑到女儿身边,却又不敢去扶。
只能转身朝着皇帝的方向连连磕头: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小女年幼无知,初见天颜,心中惶恐,以致失仪,绝非有意惊驾!
千错万错,都是臣妇教导无方之过!
恳请陛下看在温家一片忠心的薄面上,宽宥她这一回无知之过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拼命用眼神示意瘫软在地的女儿赶紧请罪。
温羡筝此刻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心中怒火中烧。
再任由这对愚蠢的母女闹下去,温家的脸面就要被她们丢尽了!
即便陛下涵养深厚,不予深究,但此事若传扬出去,沦为笑柄,妹妹温珞柠在宫中该如何自处?
于是呵斥道:
“温夫人当真好大的口气!开口便要陛下看在温家的薄面上?
恕我直言,温家的颜面,在陛下面前,能值几个铜板?也配让陛下赏脸?
陛下乃九五之尊,恩威浩荡,赏罚自有法度!
今日之事,是赏是罚,岂容你一个内宅妇人,在此妄图以家世人情裹挟天听?
真是荒谬至极!”